此处原先叫平郡,如今这个名字已经不大用了,这里也没有了行政机构,大沥朝也不会管他们。
经历了几年无秩序的阶段,如今剩下一堆互相扶持的人,才相安无事。
不过这样的安稳也是建立在有水有食物的前提之下,虽然食物很缺,但不是完全没有,偶尔还能得到周家军的接济,还能维持着生存底线。
水就更充足了。
平郡还在出水的这口泉眼,是从山腰流下来的。
山壁倾斜着,上面的植物已经完全看不到冒头,只有怪石嶙峋,泉水在石头底下流淌,从这个泉眼流出。
林晓禾抬头往山上看,入眼所见能看见一片青色,极远的山顶,笼罩着一片雪色。
这山很高,高到上方的温度在夏日都很低,蝗虫都不愿上去,留下了大片青色。
也给这里的人留下了一处生机。
山头高的难以翻越,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泉眼下方有一个水潭,泉水透亮,即便是干旱时节,里面的水也没有少,潭水看不到底,肉眼看不知道有多深。
林晓禾打算从此处往外延伸,挖一个水池,水车就能建在水池里。
毕竟这潭水挺深的。
别人不知道,但林晓禾能感受到水底的植物,她知道这里极深。
潭水深足有十五六米,并不是因为山上的雪水灌溉使得水位不退,而是在潭水的十五米处,有一处暗河的出口。
地下河中的水长年保持着潭水的水位。
不论是洪涝还是干旱,潭水都能维持着一个水位。
林晓禾站在潭水边,思绪良久。
刘工拿着小模型跑过来,远远看见林晓禾就喊:“林姑娘,我做的水车会动了!”
林晓禾等他走近,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模型。
刘工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晓禾的手中,拿出两根细长的小木棍,在林晓禾说用脚踩的地方,轮流按下去,就好像也是用脚踩一般。
那水车就转动起来。
“真厉害,只看图就能做出来。”林晓禾惊叹不已,她画的图,只能看到外面的每一个部件,但是里面的零件无法详知。
只能告诉刘工,这水车是如何运转的,让他去尝试用零件将这些部件连接起来。
刘工憨厚地笑了笑:“林姑娘,我许久没有做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小时候,我在家中学,每次做出一个新的家具,才有这种感受。”
“以后还有很多。”林晓禾将模型还给刘工,说道,“走,我们去试试它在水里能不能运转。”
刘工赶紧跟上,一边走还一边问:“林姑娘,你刚才站在那看什么呢?”
“哪?哦,你说我站在潭水边呀。”林晓禾听懂了,“我在看那水里有没有鱼。”
刘工:……
他原本以为林晓禾在思考,水车放置何处的问题。
“不过后来想明白了,没有。”林晓禾十分认真地道,“如果有的话,早就被人弄来吃掉了,他们每天都来这里打水,有鱼的话,不可能没发现。”
刘工嘴角抽了抽,林姑娘还真是认真呢,这种事也考虑到了原因结果。
要实验,只需要在盆里装一点水,而后将模型置于其中,虽然有的地方用的卡纸,用水浸泡会坏,但做一下实验能坚持。
林晓禾用那两根细长的小木棍“踩”着,水车转动起来,卡纸带起来的水,会装入水斗之中,等水车转动到一定位置,水斗里的水就会倾泻而出,注入渡槽,顺着渡槽流到沟渠。
如果在有奔腾而下的水下方建造水车,就完全不需要人力,水车在水的冲刷下就能运转。
可是,平原地区,就只能靠人力。
做成并排两个水车,中间以轴相连,两个人站在中间位置,扶着轴,用力踩踏,借助轴的力量,带动水车。
遇到忙碌的时节,从水车上下来的人,都会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十分耗费力气。
“刘工,这个斜度还差一点。”林晓禾指着水斗,“你看,里面的水还没有全流出来就转走了,这样的话,会平白耗费许多力气。”
刘工也尝试了一二,确实如同林晓禾所言,水倒不干净。
“把水斗的深度减少些也行。”林晓禾仔细想了想,光把斜度改了还不够,“虽然水斗大,带走的水更多,但需要的人力也就更大,一定要让人踩起来觉得顺畅才好。”
刘工皱眉,调整斜度他能做到,可要让他注意水的重量,这就让他觉得棘手,毕竟水车的水斗不止一个,该用几个的重量来算呢。
“林姑娘,你觉得该做多大合适?”刘工虚心请教的语气,显示出他是诚心发问的。
“用上方的水斗来算,计算一下人力能带起的重量,然后再均分到上方的水斗数量上。”林晓禾用手指着图纸上方,说得头头是道。
可惜,周围的人都一头雾水。
这能计算出来吗?
“不明白?”林晓禾放弃了,“算了,我把结果算出来吧。”
学过物理和数学的林晓禾,并不觉得这十分难。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人力乘以轴长会等于几个水斗重量升起所需要的力,再计算出每个水斗的容积。
林晓禾拿着树枝,就在地上涂涂画画的计算了一番。
她画了图,还有辅助线,加上那几个数字,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能看懂的。
这简直是天书呀。
最后林晓禾算出了水斗的容积,为了制作方便,她还将容积换成了水斗的长宽和深度。
刘工直接拿到了结果。
这就可以了?
刘工呆愣住了:“林姑娘,就按这个做就行了,是吗?”
“应该没有问题,我还复算了两遍,结果是没有错的。”林晓禾点点头,“不过具体还要不要调整,等你做出模型来再看。”
众人:???
刚才那一通操作,他们还没有弄明白,林姑娘就已经复算了两遍?
他们已经跟不上年轻一代了吗?
“林姑娘,你刚才那些算法,能不能教教我?”刘工扭捏着提出要求,“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我没有提过。”
刘工很想学,他觉得如果学会了,以后做木工要计算角度,规格都能比现在快得多,也方便得多。
只怕,这是林姑娘的家中秘诀,不会随意传人。
太唐突了,刚才问得太唐突了!实在是挂不住脸啊。
“你做好了水车,我就教你。”林晓禾笑吟吟。
什,什么?
刘工回到房间,都觉得自己是踩着一团棉花进来的,脚步虚浮,他还在林晓禾的话中回不过神。
林姑娘愿意教他。
只要他把水车做好了。
水车,水车!
刘工按林晓禾给的数字,将水车拆掉,重新做一个新的。
新的模型一做,就是两天。
云时带着边关请来的人过来了,人装了一车,东西装了一车。
“林姑娘,这是他们签下的契约,是闻掌柜签的,你看看可不可行?”云时将一大叠契约书交到林晓禾的手中。
林晓禾只扫了一眼最上方那张,没有问题,她就收起来了。
“请了多少人?”
“总计二十三人。”云时解释道,“我和闻掌柜认为,来这做的活都需要力气,所以有些人想过来,但没有签。名录留在闻掌柜手中了,如果林姑娘认为可以用,我们再去将他们招来。”
“先让这些人做着吧,你们做事,我放心。”林晓禾认为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到。
云时挠了挠后脑勺:“哪里,都是闻掌柜的功劳。”
林晓禾但笑不语。
闻掌柜确实很会做事,那是宁宛华精挑细选派到边关城来的,他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在关键时刻,不能得到宁宛华的及时回复,他也能做出合理的决定。
但云时愿意听闻掌柜的建议,也是极好的。
“先让他们在院子里站着,认认人。”林晓禾将契约拿在手上,她得将契约上的名字和人对上。
云时将人带过去了。
来的二十三个人中,绝大部分是男子,只有三个女子,连她们都长得人高马大的,特别壮实。
“大家都自愿签了契约,我们就按契约上办事,你们做事做得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林晓禾扬了扬手中的契约文书,“以后你们叫我林姑娘就行。”
“林姑娘安好。”一伙人从善如流地喊道。
“以后你们都要一块儿做事,得彼此认识认识,一会儿在田地忙的人也该回来了,一起认识一下。”林晓禾刚说着,闵余和杨林那些人,就拿着农具回来了。
陶因宁适时地将他们引了过来。
林晓禾说道:“这些是我从边关城内请来做事的人呢,你们都互相认认。要不这样,我叫到名字的,就走出一步,说出名字,说说喜好和忌讳,这样相处的时候能互相理解。”
“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这里惹是生非者,我不会留。图谋不轨者,我会送去府衙。”
“你们都是为了赚钱而来,只要好好做事,就会让你们得偿所愿。”林晓禾拿出契约书,叫了第一个人的名字,“胡天。”
刚念完,林晓禾眉头一皱,这名字在后世十分常见,可在这里并不然,单独一个“天”字,甚少有人用,尤其是地位低下者。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材壮硕,肤色黝黑,但脸上十分干净,没有胡须,连鬓角都修剪了一番,这倒是个与众不同之人。
他声音低沉,眼睛中看不出神色,十分冷静地道:“我叫胡天,没喜好和忌讳。”
林晓禾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叫下面的人露个脸。
今日不知道云时会带这么多人过来,一下子也准备不了足够多的食物,只能晚些时辰再吃午饭。
顺便,也将云时带来的人,安排着做事。
收拾房子,准备通铺。
一起准备午饭。
“云时,还是你聪明,知道多带些锅碗瓢盆过来。”陶因宁点着碗筷的数量,夸赞道。
“这是将军提醒我的。”云时不愿占别人的功劳。
初霜正将带来的东西登记造册,抬头问:“你在边关城见到将军?”
“诶,将军不是在兵营吗?”陶因宁也回过神。
“将军去了一趟边关城,正好遇到我们,听闻云升得找砖块,将军比较熟,就带着云升一块去了,然后我就带着人先回来。”云时解释道。
原来如此。
陶因宁和初霜将此事记下,虽然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跟小姐说一声妥当。
人多,事情做起来就快,他们吃上午饭的时候,也没有非常晚,不过未时一刻。
吃过饭后,覃巧就来找她了。
“林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覃巧的右手烧伤很严重,但她的脸没有受伤,只是她的衣服领子将脖子都挡得严严实实,能让人猜到,她是身上被烧伤了。
“你说。”林晓禾点头,让初霜和陶因宁现在外头等着。
“做饭之事,非同小可,林晓禾可否安排信任之人去?”覃巧咬咬牙,把真实的目的说了出来,“我们族人的饭菜,能否分开做,我们几个会负责,不会劳烦林姑娘的人。”
林晓禾一听就懂了,这是担心大沥朝的人会朝他们族人暗中下手呢。
按道理来说,这里的人已经无利可图,对付他们落不到什么好处,只是也不能确保,从边关城来的人中,有没有敌视平郡的人。
毕竟两边交战之时,家中有人命丧战场,这仇恨就会落在异族人的头上。
保不齐里面有仇视平郡的人。
他们历经艰难才保下性命,做事谨慎小心,所以才会让覃巧来跟她说这件事。
“我考虑一下。”林晓禾没有立刻应允。
因为分开做饭,势必会形成对立的局面,于她而言,并无好处。
但覃巧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听到林晓禾这么说,覃巧也不便勉强,一定现在要一个答案,只得点头称是,先行离开。
平郡的人担心边关城的人会对他们不利,边关城的人也会担心平郡的人会有心报复。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信任,却是迟早要面对的事。
林晓禾闭上眼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