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之气。
一群庄稼汉子第一次听到兵器交接的声音，厉声的吼叫，还有求饶声。
空气好像凝固了，所有的人都静得不敢说一句话，只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农具。
林晓禾冷眼看向山的那一头，嘴里说出的话却在安慰着陈氏：“大伯娘，大哥不会有事。”
打斗声渐渐远去。
不过一百多两，买了八条人命。
林晓禾看到马原带着镖局的人回来，他们的身上都带着血，武器上的血还在往下流淌。
“林掌柜，只有这人还有一口气在。”马原将浑身是血的人丢在不远处。
林家和徐家的人，这才知道，在这件事上，主导的竟然是眼前这个不大的女孩，他们的后辈。
林晓禾下意识地朝家人看过去。
陈氏一心扑在林世礼身上，并未看向她。
其他人，都看着她。
林济为往前走了一小步，眉头紧蹙。
林晓禾转过头，闲庭信步地朝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走过去：“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我……”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人就口中喷出血来，溅在林晓禾的衣裙下摆。
满身的泥土，溅到一丝血色，倒不觉得突兀。
只是林晓禾动都不动的样子，让人心惊。
似乎是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
林晓禾没伸手救的人太多了，看着人死在她面前的场景，多得数不清。
人固有一死。
不必怜悯。
“谁让你们来的？”林晓禾的声音清脆，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重复问了上一个问题。
“我……说了，你能救我？”匪徒捂着胸口被捅开的大洞，那血从他指缝汩汩流出。
林晓禾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摇摇头：“你伤太重，没人救得了你。但我能给你收尸，不至于让你做个孤魂野鬼，下辈子做个好人。”
匪徒惨笑，急剧地呼吸。
林晓禾却不为所动地看向他。
似乎他说不说，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这只是她给他的机会。
林晓禾让马原留下一个活口，但马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下了死手。
这人的伤势极重，已经在弥留边缘，除了林晓禾，没人救得了。
而林晓禾，也不想救。
对她起过杀心的人，又有能力杀她的人，林晓禾不会留。
“呵呵……”匪徒眼神中失去了求生的神色，“也好，告诉你，希望死了还能拉个人作伴。给我们银子，是一个叫任兴发的。”
林老二听到这个名字，一跃而起，顾不得害怕，跑到林晓禾身边：“任兴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抓我儿子做什么？他要你们对我儿子做什么？”林老二急吼吼地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那匪徒一口气没有接上，头耷拉下来，了无生气。
林晓禾拽了拽林老二的衣袖，呐呐地说：“二伯，我答应他了，会给他收尸。”
林老二愣住了。
人死了？
林济为从人群中走过来，搂住林晓禾，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这事，爹来做就好。”
人前人后截然两种面孔，对待外人和家人完全是两种态度。
林济为震惊之后，接受了。
他的女儿已经不再是只能靠他们保护的人了。
正慢慢长成一棵大树，能庇佑家人的大树。
林济为叫上林老大，随便找了块地方，打算挖坑埋了那个人。
“二伯，现在我们只听到这人的一面之词，也没有证据，还不能确定。”林晓禾斟酌着用词，打算提醒林老二。
现在冲过去找任兴发，除了撕破脸，没有任何用处。
即便有顺宁镖局的人做人证，他们也没有切实的证据。
这个朝代不似后世，能留下各种蛛丝马迹，等着别人追查。
任兴发在县城盘踞多年，可不能随便几句话就能定罪的。
谁能确定，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林老二醒过神：“晓禾，你说得对。我不会上门惹事，以后我也不会跟他多说。”
“嗯，不用给他颜面，不想搭理他就不搭理他，日子还长着呢。”林晓禾不能要他的命，但能断他的财路。
兴发榨油坊也快做到头了。
等林济为和林老大回来，众人才回了郦县。
林世礼被抬到了医馆，秦大夫仔细看了，认为问题不严重，只开了方子，让他们抓了药：“等烧退了，他就会清醒过来。”
陈氏这颗心才放到了心里。
一行人到了榨油坊，林晓禾拿出说好的银两，交给了顺宁镖局的众人：“林中的尸体，可会有问题？”
“我们会向县令禀明，此事林掌柜不必担心。他们一伙流寇，生死由命，不会有事的。”马原摆摆手，“如果他们已经被通缉，我们还能得一笔奖赏呢。”
“多谢马镖头。”林晓禾知道马原不会把之前她对他说的话吐露一句。
因为他杀那群人，也抱着私心。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以免留下隐患，遭人惦记。
马原拱手告辞。
今日之事，让他对林掌柜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城府深，运筹帷幄之中，行事狠厉果决，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对林家之人又是那般好。
人，真是不能被逼到头上。
林掌柜，只能深交，不可得罪。
表伯们也要回徐家村，林晓禾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红包。
林晓禾一回到县城，就让初霜去钱庄将银票兑换开，他们从医馆回来的时候，初霜早准备好了。
“奶奶。”林晓禾捧着托盘，上面放着数十个银锭。
这些银两，原本是要开火锅店的，如今得先拿出来一部分，表伯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这银两一定得给。
只是银两实在给不了太多。
大表伯站起来，忙推辞：“这是作甚，咱们是亲戚，一家人，你们有事我们怎么可能不来，收你们的钱那叫什么事。”
“大表伯。”林晓禾温声说，“一家人的情义，我们记在心底，以后需要我们家帮忙，我们也不会推辞。
这银两，是为了答谢表伯们冒着生命风险的恩情。
奶奶回去找你们之时，也是为难许久，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不愿向你们开口，毕竟这不是普通的事。
你们不收下，奶奶心中难安。”
林晓禾替徐氏把话全说了。
徐氏板着脸：“都收下，我不会说这些好听的，晓禾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别等我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