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雪,离我初见余卿时,已有一年光景。我离开隗城已接近一月了。想必,他与千紫宁早已幸福美满地生活着。
我不再想过去的事,我的未来,只为因梦而活!往后,若是想念京都城的人了,再回来看看,不就好了。
我励志走遍天下,看尽世间繁华,星河璀璨。寻一心宜之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安稳度日。
三年里,我去过大漠,见过异域风情,听过胡琴琵琶,见过那些可爱的人,他们热情奔放。我也去过大草原,骑马牧羊,那里的民风淳朴,具有深厚的底蕴文化。
我还去过许多地方,我见过山川的巍峨高大,我听到河流的奔腾不息,我感受过各地域人民的独特文化,那些是我情绪的归属宝藏。
最令我骄傲的事,我习武了,有了能保护自己的能力,也能尽我所能去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我开了一间客栈,在四国交界处,名曰:清风送往。不过,我有些懒,大部分时间都是北时槿在帮我打理,我负责收钱就是。
北时槿,南国人,我游历南国时结交的挚友。算是,一见如故。
离开炎国三年,我一直没回去。我很清楚,我是不敢,那里有我记挂的人,但是最能让我望而却步。
“清风送往”,按照惯例,今日是我巡视的日子。以往,我就是走个过场,但今日听说来了笔大单,包下了整个客栈。所以,我很重视。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再次见到了大成子。他一脸胡茬,很是憔悴,全身疲惫不堪的样子,像是很久没睡了。
来到客栈,我进门。“阿槿,到底是哪位老板,出手如此阔绰?”
“因梦,有位自称炎国隗城来的贵客,想要单独见你。”阿槿说道。
我一听,炎国隗城来的。既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忐忑,三年了,我以为只要去回避有关隗城的一切人与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可此刻,我竟生出了担忧。
北时槿带着我上楼,来到一屋,门是敞开的,我看到他背对我而站。他的衣服,有些陈旧,像是赶了许久路。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大成子!”我惊讶出声。
那人闻之,转身看我,果然是他!
他走上前来,双手抱拳,单膝跪下,那是一个行伍之人的请求,“因梦,求你救救主子!”
果然,余卿出事了。我所有不好的预感,得以印证。
“你快起来,坐下细说。”我忙搀扶他起身,让北时槿泡了壶热茶,等着大成子的讲述。
从他口中得知,余卿与千紫宁成婚之日,余卿因犯谋逆罪,被抓进大牢。皇上气急攻心,重病卧床,于半年后病逝。千紫宁退婚,最终成了太子妃,太子登基后,成为了皇后。
余卿被囚大牢三年,日日饱受折磨,他当初的那些眼线,都被余鸿收于囊中,他的安排早已被余鸿勘破,所以,他的努力,一切都成了笑话!
如今,他危在旦夕。余鸿想要知道我的下落,逼迫大成子来寻我,否则,余卿就得死。
我才知,我走后,余卿派人暗中保护我,替我处理掉了几条尾巴。见我安全后,才撤走了人,所以我的行踪,知之者甚少。这份情义,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偿还!就算没有,因为他是余卿,我都必须去。
说完来龙去脉,他早已泣不成声。“因梦,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护住主子的命。皇上,他不会伤害你的,等我们救出主子,便一起逃吧!”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让他好好休息,毕竟他可是一路未睡。等我准备好一切,便即日启程。
那夜,星夜当空,我心中怅然不已。曾许下此生互不相负的二人,为何走到如今模样?为何当初心地纯善的余鸿,会变得如此是非不分?原来,物是人非,竟是真的。
“吃点东西吧!”北时槿端着一盘糯米糕而来。
“谢谢!”我拿起一块品尝,味道依旧,可心里的味道早变了。
“阿槿,客栈就交给你了?我此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说道。
“我随你同去。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理所应当嘛!”他说,“别急着拒绝,我武功那么高强,一路上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你!”
他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让我无法拒绝。隗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我不敢拿他的生命冒险。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牺牲自己,因为我也怕死!
第二日,安排好一切我们便直奔隗城而去。至于客栈,卖了。这是真正属于我的家,但我也没抓住,我深知,总有不遂人意的时候。
大成子早已向余鸿传信找到我了。所以,余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我们一行人很着急,原本三月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至十五日。
十五日后,到达城门口。
依旧还是我离去的那般模样,可我知道,早已经不一样了。
回到城中,我们去了“思泉水榭”,那里明显的破败,有许多落叶和蜘蛛网。简单收拾了能住的地方,我便四处转转,顺带给北时槿讲我住在这的故事。
进城的时候,大成子去复命了,待我修整一日,明日便进宫面圣。
这一日,我一夜无眠。我知道,有很多人,同我一样,也睡不着的。
毕竟这一路,来了好几波人,有的是刺杀,有的是保护,还有的只是旁观。
这些年,我磨练的何止阅历,还有心性。我也成了,心思深沉之人!
翌日,简单梳洗一番,我便入宫了。而北时槿,则悄悄去打听余卿的消息。
至于大成子,不,应该叫陆晓成。他对余卿或许是有几分真心的,因为他毕竟帮余卿保守了我的行踪,也是真心地想救余卿。可是,背叛了就是背叛,他早就是余鸿的人了。
我与他之间的情义,从我知道他背叛余卿倒戈时,便再也不复。
翌日,朝圣殿,除了余鸿,空无一人。
我见他时,他高高在上,或许,那就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见到我时,疾步向我走来,一把抱住了我,抱得很紧,还轻唤我“因梦”。我没有作何反应,只是在他耳边说出“余卿在哪?我要见他。”
想必是感受到我的冷漠,他立刻松开了我。初见他时,我就已经接受了他变了的事实!
“余卿?这隗京城,就再无你惦念之人了吗?”他厉声问道。
“不让我见余卿,可以。你必须遵守约定,放了他!还有,我要见千紫宁。”我不缓不慢地吐道。
“你想知道什么?”余鸿问道。
“我要真相。”我也大声喊出这句话,这一路,我憋了太久,害怕一切是我以为的那样,但又期望不是。
他准许了我去见千紫宁。
再次见到千紫宁,她一如往昔,未曾变过,只是眉眼间多了些许厉色,想来是在位久了,不怒自威的威严尽显。
她一身红色的皇后服饰,平添了一份妖冶。她手里拿着拨浪鼓,正逗摇篮里的孩子玩。那是她和余鸿的孩子,才刚满月。
看到我来,她并不惊讶,一切都很自然。她让乳母将孩子抱下去,遣散众人,只剩我们两个。
“你回来了。”她问道,没有什么异常。
“为什么?”我问道。
她莞尔一笑,然后看着我,开口道:“你是问我和余卿,还是和余鸿?”
“余卿。”我回道。
“你还真是痴情!可惜,余卿并不领情,不是么?他只爱我一人,哈哈哈。”她的话再一次戳到我的痛处。“其实,我早就知道救他之前,那个一直守护他的人就是你,可是,那有什么用?他,还是臣服于我的膝下。”
“我问你的是,为什么?回答我。”我生气地再次问道。
“为什么?”她念叨着这句话,眼神有些迷离。不过片刻,她又清醒道:“比起爱情,我更需要权势地位。”
“就这样?千紫宁,你好狠的心,你知道吗,你会害死他的?”我怒道。不想与她纠缠太多,我转身离去。
“害死?不会的,他那么恨我,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她喃喃自语道,声音微小,但我听进去了。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接下来就是如何救回生命垂危的余卿。
离开千紫宁住的凤栖殿,我被余卿派来的人带去了长乐殿,那是他住的地方。准确地说,他将我囚禁起来了。我倒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静静等着阿槿的消息。
我站在窗前,吹着风,如今是春日,很是温暖。一直等到天黑,阿槿还是没有消息,我有些烦躁。我决定自己亲自去找余卿。
我让人通知余鸿来见我,不一会儿,余鸿来了。他让屋内的人都撤了下去,只剩我们两个。我们对立而坐,他替我斟了杯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肤白修长,正轻轻敲击着桌面,他静静地看着我,眉眼带笑,却不说一句话。
我抬起茶盏,饮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茶香四溢,但我不喜,它是苦涩的。比起饮茶,我更善饮酒,味甘清冽,这几年,我已经练得千杯不醉了。
“我要见余卿,然后亲自送他离开。他安全了,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留在你身边。”我缓缓开口。我只想先救出余卿,然后希望北时槿能安全带他离开,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逍遥,他只需快乐的生活。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谈条件吗?”余鸿说道,语气淡薄,看不出是何情绪。
“那我就同他一起死!你可以试试。”我再次说道。
一瞬间,空气凝固,屋内散发出一股寒气,冰冷蚀骨。我知道,他生气了,甚至是愤怒。在我的印象里,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待人温和,不严厉色。可此刻,是我从没见过的恐怖。
但我没有办法,如果可以,我也想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谈。那样,我也不必采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了。毕竟,我也很怕死啊!
“好,我答应里你。但你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你骗了我,余卿和你带来的那个人,都得死!”他依旧淡漠,脸上早已阴云密布,始终低着头,不再看我。
我的心有些痛,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阿槿,在他面前,我一直就像跳梁小丑。或许,我不得不留下了。用我一个人,便能换两个人的新生,值得!
我跟着他去到地牢,四周机关密布,看守很严。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余卿。他浑身是血,衣衫早已破碎,身上满是鞭痕。我的心再次被撕裂,初见如此,再见依旧。
余卿啊,那般坚韧的人,如今就像一具尸体。若不是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我必会以为他已经,真正离我而去。
房门打开,我径直向他而去,“余卿。”我唤他的名字。他没半分回应。我的眼泪早已泪如雨下,我的心好痛,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要受如此折磨?天道不公!
余卿从出生之日起,生母不顾,亲父厌弃,祖母不喜。国人唾弃,仇人辱之,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忍受了,十年亲人不亲,又十年屈辱折磨。本以为他会苦尽甘来,没成想,又遭逢爱人抛弃,兄弟背叛,下属欺瞒,饱受三年折磨。
“呵!”我轻笑出声。是了,这些人贪恋他带来的利益,若没有他,炎国早亡。这些人,贪恋他的美色,觊觎他,真是令人作呕!还有他的亲生父母,他的亲友手足,不配和他有任何关联。一个个皆是,虚伪的小人!
“救他。我一定要亲眼瞧见他痊愈。”我看向门外的余鸿,我的眼睛早已红肿,可都不及我的心痛。
他命人把余卿带了出去,“送回思泉水榭。”我说道。
“因梦,你在闹什么?”余鸿质问我。
“不送回去,难道留在这里吗?余鸿,你记住,你欠他的,我终有一日会让你千倍奉还!”我眼中满是恨意。
我说完,不管他作何想。我走过去,把余卿揽到我的怀里,朝外走去。一群跟来的侍卫拦住了我,只听后面传来一句“让他们走!”
没人再敢拦我,我一路顺利地赶回思泉水榭。
北时槿看到我,将余卿接了过去。我去找郎中,郎中来了,稳住了余卿的病情,又开了几副药。幸好,余卿还活着!
一切都安定后,我才发现:“阿槿,你受伤了?”
“无碍,已经上过药了,不必担心。”他说道。
我对他的感激铭感于心,“阿槿,谢谢你!”
“因梦,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他问我。
“阿槿,我请求你,带着余卿走,再也不要回炎国了。”我真诚地恳求他。
“那你呢?”
“我要留下来,做我该做的事。只要你们安全了,我才能心安。”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我也不希望他们卷入这个是非之地。
“今夜就走,坐船走。”我继续补充到。
“你不等他醒来吗?”阿槿说。
我看向余卿,他的脸色依旧惨白,无半分血色。是啊,我多舍不得他!但那些,不能成为我的牵绊。“不等了。”我坚定道。
我们三人一起来到岸边,那是早就在进城之日,我就安排好的。我看着阿槿背着余卿上船,他挥手与我告别。
船动了,一点点驶离我而去,消失在暮色星夜中。我站在岸边,看向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而我的眼里早已饱含泪水。
站了许久,我转身,余鸿来了。他一步一步走近我,“走吧!”他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在黑夜中,他的眼睛极其明亮。自我再见到他,他似乎更喜欢穿玄色的衣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