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涟不知不觉间,竟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他慢慢地睁眼,竟没有那一刻,眼皮是这样的沉重,感觉睡了许久一样。
一张担忧急切的面庞进入他的视野,他的手被小孩握在了手心里,两只耳朵露了出来,颤颤巍巍地。
孔涟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声音微微有些虚弱,“怎么这么怕,我没事。”
他眼帘微微落下,眼睛暗了许多——他又叫他害怕了。
“能不害怕吗,无缘无故地睡了两个月,死都叫不醒。”
倏而,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内,孔涟循声望去,只见重景狱正双手环胸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自家的狼崽,又看了看男人。
重景狱率先解释,“那小孩可厉害,寻着气味硬生生跑去把我给逮过来给你看病,谁知道一回来就昏睡在了楼梯里。”
他瞧了眼纪白羡,确保他听不懂一些词语后,又继续说,
“我上次也是嘴贱,还真当给我说中了,你怀孕了,四个月这样子吧,不过不显怀,那孩子也还算安分。”
当他知道时,也着实震惊了许久,不仅是因为蛇神这一族难以怀孕,不然几千万年下来,青蛇就不会只有那么一个孩子了。
最关键还在于,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当初孔涟怀纪乘舟时听说封了六魄,又有雪狼在,因此才在那么高压之下平安无事。
但现在不一样,孔涟身上积累的压力太多了,一开始还有自我消解。
但当消解的速度落后于压力积累的速度时,那些负面的情绪就跟着被释放了出来。
孔涟是怀过孩子的,对于那些症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不然也不可能患上抑郁症。
重景狱深深吸了口气——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现在纪白羡的问题还没解决,没办法保护孔涟。
如若再像纪乘舟那样自己破壳撕母体出来,元气大伤,再加上天道趁虚而入,必死无疑。
孔涟静默不语地看着面前的人,思绪不明,小孩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应该是问他怎么了,看起来有些激动。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慰他,“我没事,别怕。”
然而,这样的安慰并没有什么作用,对方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孔涟没办法,稍稍施了个法术,让他入了眠——黑眼圈那么重,眼睛里还有些血丝,想来是许久没睡好了。
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小孩精致的面庞——没有成年时那么锋利,安安静静的时候跟只奶猫子似的。
“带他回去吧,雪山的雪应该大了,那里不烫,让他睡会儿吧。”
空寂的声音缥缈在空气中,犹如烟雾一样,带着淡淡的感伤。
重景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别过头去,“啧”了一声,
“我可不敢,到时醒了见自己妻子死了,指不定来崩了冥界。”
孔涟手指顿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闭上了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的记忆我会抽取出来,趁我还能左右他,歇会儿吧,他很累了。”
“操,”重景狱烦躁地抓了抓额发,深吸了一口气后,终究是选择了妥协,“行行行,我带,我带行了吧。”
纪白羡现在这副小屁孩的模样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也仅会添乱,若是知道孔涟肚子里还多出了个孩子,指不定多凶,但,
“你不觉得很残忍?什么都瞒着他,最后痛苦只会加倍。”
“不会,我不会死,在他醒过来之前,已经风平浪静了。”
“你可倒真是笃定。”
……
最后,重景狱还是将纪白羡带回了雪山,房间彻底空荡了下来。
两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顾瑜便来了。
孔涟披着件毯子坐在沙发上,头发因为没了人打理微微有些凌乱。
顾瑜看他这样子皱了皱眉头,回忆一下子拉回了一万多年前,那时被关在霁华宫的孔涟也是这般模样。
眼睛空洞无物,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瑜:“纪乘舟差不多已经平定了魔界,殿下也该想一想,未出生的小殿下该唤什么名字。”
纪乘舟这个名字,谁都不曾想到的是其实是纪白羡取的,这个名字意蕴很好,乘舟破浪。
也一语中的地,经历了大风大浪。
抑郁这个东西他不是没有过,就像是有一块巨石一样时时压在心脏处,沉得踹不过气来。
命好了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遇到了救赎,命不好地,要么被身边的傻子割了心,要么就是自杀。
他属于后者,天生的命不好,所以死于自杀,但后来还算命好,遇到了孔涟。
又命不好地,被人死死纠缠着。
孔涟没说话,掩藏在毯子下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十分轻微地凸起,若不注意压根察觉不到。
蛇神这一族其实一胎就一个,幼崽也小小的,因此即便十个月大了肚子也依旧不怎么凸显。
良久,孔涟轻微叹了口气,出声,“我没事,我还不至于到抑郁的地步,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只不过想保护他们罢了。
“你这模样可不像你说的,”顾瑜道,“即便不是抑郁症,你现在状态也很不好,人是产后抑郁,你怀时就来了,你该知道所有事情的源头从来都不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怀孕的人,或者产后的人都会变得格外敏感,孔涟此刻就是这个样子。
当初怀纪乘舟的时候还有雪狼精心呵护着,现在不一样,情况不同,天道步步紧逼着,孔涟是死了心地要将人护起来。
一个两个地,都是痴儿。
话音落下,孔涟笑了一声,掀起眼帘看向他,“我还没那么脆弱,敏感的是你们。”
他单手支颔,漫不经心的样子恍若一个冰冷的权谋者。
“天道现在已经没办法定位我,这个孩子六个月后会出生,到那时魂珠也差不多消减完了。”
“等等吧,不会太久的。”
顾瑜妥协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