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冉点点头。
“起源降下流星,落于大地之上。星坠的山谷旁有无数的人恐惧且崇拜。直到有人取走了起源的恩赐——火。”
“我们是取水之人,也是盗火之人。”
上官敬的头发几乎遮挡住了一侧的眼睛。
“为什么我们涉水反抗的行为会被允许,为什么神明允许我们吞下火种?我们所为的一切皆为背叛。
为什么,同样来自起源的它,会给予我们涉足起源的劝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就是吴舟所找寻的真相:‘埋藏于虚伪合理之下的一切。’”
他们同时叹了一口气。
吴舟真的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的直觉非常准确,同样,脾气也倔。有人笑话他是一个担忧天空陷落的疯子,有人尊称他为未雨绸缪的先知者。
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一个向心中的真相奔赴的苦行者。
笼罩在天空之上的引力巨环,涉水反抗的众生,从起源而来的子裔,这些为文明所熟知的一切背后的答案,全部是他想要探究的真相。
他说过,如果可以,他一定会为此穷尽一生。
总要有几个几乎抛下了整个文明一意孤行的人,他们冷血,但往往不可或缺。
也许存在完美的方法剥去文明发展时的牺牲和苦痛,但是谁知道那个方法被发现这件事本身是否需要代价?
不能因为目标不择手段,也不能因为代价畏而不前。
况且作为先行者的吴舟的牺牲品是他自己。
作为人的吴舟早就在四年前就死去了,现在行走于世间的是被起源赋予新生的子裔,他早已不再背负守护的使命。
“那我们的意义又是什么?”
“只能......很难说没有意义。”
“这话你说了有十几年了吧......你真够有恒心的。”
上官敬把视线撒向海面。不知为何,他也回想起了那个黄昏他们的闲聊。
............
“元生,你也来了?”
“大厅里的关键人物都快走光了,我不上来干什么?”
唐元生浅浅一笑。
“我估计一会赵翎鹓还有方晗一会也要上来。”
“你安排的?”
吴舟看向星冉。
“我可没这么大面子,也许......”
“我也没有。而且我就是上来找东西,顺便聊聊天的。”
唐元生嫣然一笑。
“也许是起源在指引我们吧。”
吴舟拍了拍星冉的背,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赵翎鹓和方晗她们什么时候上来?”
“不清楚,也许是几分钟。”
“现在就到了。”
唐元生听见赵翎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于是她回头,看见二人牵着手走在甲板上。
“我以为你们还要一会呢,比我想象的快。”
“主客都走完了,我们也没有什么继续在那种空气浑浊的地方待下去的必要了。”
赵翎鹓和方晗穿的衣服基本一致,正常的舰内制服,色系以灰黑为主,有一些亮色作为点缀以防止整体过暗。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点缀的不同亮颜就是二者制服最直观的区别。
另外,赵翎鹓有一件灰黑色的外套,尺码偏大。
“我比较担心小元生。”
方晗在说话时看了一眼星冉,眼神有一些不满。
星冉直接选择无视。
“敬,你问我们什么时候来干什么?”
“也没什么。”
他在自己的手表上摁了一下,一个信息窗口从他面前弹出。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不亲眼看见的话会有一些可惜。
稍微准备一下......启升。”
随着他话音落下,舰船四周的海水在刹那间被蓝光穿透,如同深海睁开了它的眼睛。
“这是?”
“我的私人舰船,你们知道的。”
明亮的海水被舰船底部的巨大斥力推开。舰船所在的海面像是旋涡一样凹陷下去。蓝光富有穿透力,甚至可以看见极深之处的鱼群。
“嚯,原来这也是天空舰啊。”
海面如沸腾一般翻涌着浪花,远处的鱼群跃出海面。夕阳与海面去之咫尺,浸染了天空一半的夜色中繁星闪烁。
“舰船边缘的是集能束管吗?”
“那个应该只是指示灯带吧......除了驾驶员谁会刻意暴露集能束管。”
吴舟思考了一下。
“也是。”
气氛安静了下来。黄昏之中,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有一些忧心忡忡。
唐元生在这样的安静之中走到星冉身边,在倾斜的暮光中,他们的视线交于一处,然后分开。
“真是一个纷乱的时代。死亡,离别,对自我的怀疑无时无刻不环绕着我们。”
她看向日落的方向,瞳孔中的云霞散去,如日出般壮阔绚丽。
他们正在远离波涛汹涌的海面。
“是啊。
可是我们的理想,无论多么微小和不可理喻,都从来没有被如此需要过,不是吗。”
星冉看着唐元生的侧脸。
“是啊.....我们活着,且不仅仅只是活着。”
甲板上响起鼓掌声。
星冉和唐元生回头,看见鼓掌的人是赵翎鹓。
“果然跟那个家伙给我留下的笔记一样。”
她把墨镜摘下,把眼镜腿别好后挂在衣服的领口上。
“他说......每个人的灵魂天生便仅有一半。所以我们有所怯懦,退缩和孤独。因此我们穷极一生都在寻找那个与自己相互补的灵魂,愈合自己的一切弱点和伤口,让自己有所崇敬且无所畏惧。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但看来有人真的能做到。”
唐元生报以微笑。
“承你吉言,翎鹓。”
“我们确实一直将很多事情当作神话。所以啊,元生......”
方晗在说话时看了一眼星冉,眼神里夹杂着些许只针对星冉个人的不愿。
“希望你们能成为永不败落的传说。”
舰船的甲板上没有什么风,太阳逐渐接触海面,天在暗下来。
它像一颗星星一样融入了暮色。
————
星冉抬头,看见一颗流星划破天空,尾迹像是丝线一样,从已入黑夜的那一部分之中的不知何处出现,冲进了尚且明亮的那半边天空。
他微微一怔,然后握拳,习惯性地看向身畔。
最后只能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手微微抬起,随后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