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男人们走了两个。
但日子该过还得过。
就算男人们都走干净了，日子照样过。
侯夫人作为主母，照常打理府中事务，里里外外的交际。
沈清芙虽然是长媳，但并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事情。她搞搞自己的产业，没事了练练字，看看书。
“大奶奶，这，小的做不到呀！”
一个瘦瘦高高的管事，躬着身子站在屋子里，一脸的愁苦。
沈清芙坐在榻上，面色淡淡：“怎么，张茂年能做到，你做不到？”
这个瘦瘦高高的管事姓贾，他听到这话，面色更苦了：“大奶奶，这，小的……”
哪怕他的腰躬得更低了，快卑微到地上去，沈清芙仍然神情淡淡：“做不到就算了。你跟张茂年换一换，你去粮铺，叫他顶替你。”
贾管事愕然抬头：“大奶奶？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那是他一手操持的店铺，怎么能给别人？
“你去了粮铺后，叫张茂年带带你，他从前怎么做，你也怎么做，不难的。”沈清芙只当他同意了，“至于你那铺子，你就别担心了，张茂年搞得定一个粮铺，就能搞得定别的。”
贾管事：“……”
贾管事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大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
“怎么，那铺子跟了你的姓，已经不姓沈了，现在姓贾？”沈清芙冷下脸道。
闻言，贾管事磕头的动作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磕头：“大奶奶饶命，小的不敢，小的绝无二心啊！”
沈清芙不做声。
玉盏端茶给她，便接过来，垂眼慢慢喝着。
她年纪轻，镇不住这些老油条管事，必须得端端架子。
而贾管事磕得头都晕了，终于明白过来，大奶奶只是年纪轻，但手腕心肠很硬的，不输前主子。
“大奶奶，小的，小的愿意一试。”他咬咬牙，说道。
早这么老实不就完了。
“你想好了？”沈清芙淡淡说道，“现在放弃，就能舒舒服服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做不到，可就白白辛苦了。”
三个月后，若是做不到，他还是要跟张茂年换岗位。
贾管事听懂了，只觉得浑身一轻，好像力气全被抽走了，整个人差点软在地上。
额头上凉飕飕的，全是冷汗，他顾不上擦，虚弱道：“是，是，小的明白。”
“嗯，下去吧。”沈清芙对他摆摆手，“对了，有什么困难，随时向我禀报。”
她可以给他帮助，但不容许他办不到。
贾管事心里发苦，恍恍惚惚的，等不及回去找人拿主意：“是，大奶奶。”
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等人走了，玉盏才道：“总有那些不老实的人，啐！”
见过一个张茂年，又见了一个姓贾的。
“非得大奶奶收拾一顿，才知道老实做事！”拾翠也道。
沈清芙笑道：“不挺好？给咱们找找乐子。”
所有人都听话，那就跟机器人似的，还没乐子呢。
玉盏嗔她一眼，不说话了。
拾翠却道：“大奶奶说得对啊！”
“对什么对。”玉盏拍她一下，“你能镇得住，还是我能镇得住？”
多一个不听话的，就让大奶奶更费心一分。
拾翠道：“我现在虽然镇不住，但很快就行了！”
说着，骄傲地扬起下巴。
她被沈清芙扔去铺子里历练，已经一年了。里里外外的事，也算是看个遍了。等资历再深些，就能当管事了！
玉盏一听，顿时哑然。
“你啊。”她轻轻道，眼里有些羡慕。
连拾翠都快能独当一面了，她呢？她也想给大奶奶独当一面。
看看外面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心思花花，嘴上说着忠诚，话说得鲜花锦簇的，做起事来真叫人作呕！
就比如这个贾管事。
自打去年大奶奶收拾了张茂年，底下的人都摸清了新主子的脾性儿，多多少少都有些改变。
做起事来，也有了危机感，开始动脑筋，让铺子的生意更好。
就这个贾管事。
他张口就是“我已经尽力啦”，闭口就是“咱们这行就是这样啊”，要不就是“我问心无愧”。
不仅没有多赚钱，还时不时少那么一两成。
要说管事们开动脑筋多赚钱，是有提成的。怎么，这个贾管事目下无尘，视金钱如粪土？他就这么不稀罕月钱？
还把账做得那么平，瞧不出错儿。
沈清芙看着那账本就来气。
以为这样就拿他没辙了？
是不是瞧不起她？是不是瞧不起她！
“大奶奶这招使得好！”拾翠攥着拳头，鼓劲道：“釜底抽薪！叫他再狡猾！”
沈清芙笑笑。
“别叫太太知道。”说着，看了拾翠一眼。
只要拾翠不跟她娘说，她娘就不会跟沈夫人说。
“哎。”拾翠应声，“奴婢不往外说。”
这事说出去，大奶奶是厉害了，但太太那边就有点不好看了。
这都是她给闺女的陪嫁，结果一个两个的都不老实，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让沈清芙说，这很正常。
人都有自己的心，就算从前效忠，今后未必还效忠。再说，效忠也分等级，是百分百效忠还是差不多就行。
像贾管事，他就是有些油滑，跟张茂年比起来，还算像样的。
若是个宽和的东家，未必不能容他。
只是，沈清芙缺钱啊！
她才大出血了一通，正肉痛呢，哪容得底下人四平八稳的？都去给她赚钱！
多赚点钱，下次出血的时候就能少疼点。
*
“二奶奶来了。”外头响起小丫鬟们的声音。
沈清芙听到动静，没做反应。她跟冯云笺很熟了，倒不必客气。
仍旧扒拉着算盘珠子，核查着账目。
“哟，这是我来得不巧了。”一个声音响起来，“妹妹正忙着呢？”
沈清芙连忙抬头，只见冯云笺身边，跟着杨大奶奶。即刻放下笔，起身道：“瞧我，不知道嫂子来了。”
杨大奶奶笑道：“哪怪得着你？是我打扰了。”
沈清芙让两人坐下，问道：“嫂子怎么来了？”
“唉。”杨大奶奶先叹了口气。
沈清芙看向冯云笺，只听她道：“杨夫人在主院，同母亲说话呢，叫咱们陪嫂子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