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叫她来,并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是最近忙得厉害,有点头晕脑胀,想跟她说说话。
“也不知道安排好没有。”侯夫人说着,揉揉自己的脑袋,“老了,真是老了。”
她还不到四十岁,加上保养好,当真看不出来老态。
不过,沈清芙眼尖地发现,她鬓角处有一丝白光。
但她没说,只笑道:“辛苦母亲一个,幸福侯府上下。母亲,受我一拜!”
说着,就站起身,拱手拜下。
这哪是女子礼仪?偏被她做来,真是淘气。
侯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指指她:“你啊,你啊。”
她就说,跟芙儿说说话,人就会轻快许多。
“母亲不慌,等会儿我检查检查,若有遗漏疏忽,补上就是了。”沈清芙坐下来,说道。
什么年货的准备呀,各色糕点、糖果、干果、饺子、汤圆等。
什么礼仪、祭祀的仪式和用品。
什么家具摆设和装饰。
还有过年期间人员的安排和划分等等。
这些细节琐碎得很,难怪侯夫人忙得头晕。
“好,好。”听她揽过去,侯夫人脸上露出一点慈爱,“芙儿就是孝顺。”
说过这茬,就又提起一桩事情:“咱们府上,向来有个习惯……”
那就是做慈善。
本身侯夫人就是个心软的人,加上丈夫是武将,手上沾染的煞气重,还有一个病殃殃的大儿子。
于是,府上做慈善的力度一向很大。
“你如何想?”侯夫人问大儿媳。
从前都是府上来办,公中出银子。
但如今,谢无忧娶了妻子,已经成人。而且,他的身子越来越好,这是老天的厚爱,更应当回馈几分。
沈清芙想了想,说道:“母亲一并办了吧,回头我送银子过来。”
她没有做慈善的经验,而且一家人,分开名目,也不像那么回事。
“好。”侯夫人听了,便点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还是要问过儿媳的意思。
“眼下天寒,正逢年,咱们施些粥菜、棉衣等,再备些年货。”侯夫人说道。
“善堂那边,也准备一些。”
“待到来年,拿一笔银子出来,建桥修路。”
沈清芙听着,在心里盘算起来,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侯府有钱,倒也不必心疼。
她想了想,说道:“还可以拿一笔出来,捐资助学。”
有些天赋好的孩子,没有书念,是很可惜的事。
这些人若是读出来,入朝为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是很大的功德。
“好。”侯夫人点点头,将此事记下来。
婆媳两个商议着,不知不觉,天就暗了。
还是霜露点了灯,沈清芙才发觉。
“看看大爷从前院回来没有。”她吩咐道,“若是回来了,叫他来主院用晚饭。”
霜露应了声:“哎。”
出去吩咐小丫鬟,到玉兰轩瞧瞧。
“无忧啊,他最不爱写这个。”想到大儿子正在做的事,侯夫人好笑道。
沈清芙道:“他应该骄傲才是。怎么还不爱做呢?”
“你知道他每年要写多少对联?”侯夫人忍笑问道。
沈清芙摇摇头。
“你想想,咱们家有多少扇门。”侯夫人道。
这一下,沈清芙愣住了。
好家伙。
谢无忧每年写对联,手都要写酸了吧?
而且每年都写,难怪他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写完。
再有行动力的人,都要给整成拖延症了。
“那,母亲为何还要他写?”沈清芙不解道。
侯夫人谈性正浓,她看向窗外,有些出神:“他啊,是从七岁那年,开始写对联的。”
那年他生了病。嗯,这样说不确切,他哪年不生病?
是那年冬天,他总是生病,小小的人儿,心情很不好。
总是拉着个脸,神情郁郁,也不爱说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清清地望着窗外。
侯夫人远远瞧着,心里真是难受。思来想去,就给她找到一个办法。
“无忧,帮母亲写幅对联可好?”
七岁的小孩子,对母亲还是很依顺的,侯夫人开口了,小无忧便应道:“好。”
这是母亲难得请他帮忙的,小无忧很认真地写,写了好几回,才终于满意了。
侯夫人看到儿子微微发光的眼睛,心里既酸楚又高兴,她故作惊讶道:“真好!写得真好!”
“母亲满意就好。”小无忧一本正经道。
然后,侯夫人就拜托他再写点,多写点,一直写到贴满侯府所有的门,又令他写各种笔迹的福字。
有一就有二,从那年开始,以后的每一年,谢无忧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而他写了两年,就厌倦了。只是拗不过侯夫人的要求,不得不继续写。
写到后来,这就成了侯府的习俗了,每年都要写。
想起什么,侯夫人脸上浮起柔和的笑:“他每年写的对联,我都叫人收好了。每年份的,收进一个箱子里。”
都封得好好的。
日后想他了,就打开来,看看儿子曾经写过的笔迹。
沈清芙听懂了,心里难受了一下。
随即,她脸上绽开笑容,说道:“就让他写。等他——”
等他有了孩子,就让孩子写。
但这话被她及时刹住了,话到嘴边改道:“等他七老八十了,还是让他写。”
侯夫人听到这话,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对,对,写到七老八十。”
不过,等到那时候,他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侯夫人瞧瞧大儿媳,见她眉眼带笑,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不由得眼神黯了一瞬。
罢了。来日方长。
转眼,便是除夕夜。
一家人围坐在正房中,共同守岁。
侯爷带着两个儿子,掷地有声的打扑克牌。
“一对二!我赢了,呵呵。”
你爹就是你爹。
熟读兵书的侯爷,擅长记牌、算牌,两个儿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嘛。
“哥,你赢他一次。”谢不辞看向一旁,说道。
他对自己没信心,但哥哥那么厉害,也赢爹一次啊!
谢无忧看他一眼,面色淡淡:“你以为我不想吗?”
“哈哈哈!”侯爷高兴得大笑起来。
另一边,沈清芙、侯夫人、霜露,三人也在打牌。
“等明年这会儿,奴婢就上不了场了。”霜露捏着牌,笑道。
明年这会儿,二奶奶就来了。
侯夫人面含笑意,说道:“明年你同秋凝、玉盏她们去玩。”
“玉盏那小妮子,打牌厉害着呢。”霜露摇摇头,“奴婢可赢不了她。”
沈清芙便道:“说得好像你赢得了我们似的。”
这话说的,霜露顿时道:“太太,您瞧大奶奶,又欺负人呢。”
侯夫人笑着用牌挡住了嘴,说道:“今儿过年,允你欺负回去。”
霜露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斗不过大奶奶的嘴。”
打完一局,果然又是侯夫人赢了。
“不知道咱们那位二奶奶,打牌厉害不厉害。”沈清芙仿佛输得不甘心似的,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