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姑娘，最吃这一套了吧？想到妻子的叮嘱，张管事心里想道。
别人吃不吃这一套，沈清芙不知道。她看着手里崭新崭新的账本，表情渐渐一言难尽。
这是明摆着告诉她，账有问题！递给她的这本，是假账！
“算你有眼力见儿。”身后，拾翠扬着下巴，一副厉害模样。
沈清芙绷不住，想要捂脸。
再看张管事，果然笑容更大了些，神情也更加讨好：“小的本领低微，办不好大事，已经辜负了大奶奶的期待，这点小事倘若再办不好，便没脸来见大奶奶了。”
妻子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爱被人捧着。他姿态做得足，捧得她高兴了，粮铺管事的位子他就坐稳了。
张管事心里也觉得，“沈清芙”就是个草包，她懂得什么？铺子不挣钱，她都不放在眼里，只爱听好听话儿。既然如此，他就说给她听，总归嘴皮子上下一碰，最不费力气。
“嗯，你有心了。”沈清芙低下头，大大咧咧地翻开账本，一副草包的样子。
拾翠都给她铺垫好了，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
张管事看着她翻动账本，心里知道她看不懂，更不可能瞧出猫腻，于是笑呵呵地低下头：“都是小的该做的。”
他老实巴交地立在厅中，做足了诚恳忠心的姿态。
但沈清芙翻动着账本，很快就发现，这账本当真有猫腻。张管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把账本重新誊抄过，字迹清晰，内容有序。
若看不懂，那一定是她的问题。
一般人好面子，不可能承认自己看不懂，更不可能请教他。而“沈清芙”一惯在外的名声，不学无术，她一时半刻的看不懂，最多把账本留下来，装模作样地翻几日，就还给他。
如此，账本造假的事就过去了，还被张管事瞧出底细。他实在打得好算盘，沈清芙心想。
“嗯，账本做得不错。”她煞有其事地夸奖道。
她正闲得无聊，他就给她找了事做。此刻，沈清芙不仅不生气，还精神抖擞起来了！
“大奶奶谬赞。”张管事抬头觑她一眼，说道。
沈清芙装模作样的又翻动几页，然后合上了，放在桌上：“我这会子没空看，留下几日，你回吧。”
张管事低下头，拱手道：“是，小的告退。”
什么没空看？是看不懂吧？果然是个草包。
然而他面上不显，仍旧十分恭敬，退到门口才转身，走出去。
“不知怎的，我总觉着这个张管事不像看上去的老实。”玉盏蹙眉，脸上有些忧心。
沈清芙惊讶，转头看着她道：“直觉精准啊！”
“什么？”玉盏不解地道。
沈清芙便笑道：“这个张管事，的确不老实。”见两人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拿起账本，抖了抖说道：“这是假的，他做来糊弄我的。”
“什么？！”
“他敢！”
两人都露出气愤神情，玉盏气红了脸，说道：“咱们回去告诉太太！让太太惩治这卑鄙小人！”
沈清芙瞅她一眼，说道：“行了，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事要学着自己解决，不要动不动就告诉太太。”
沈夫人是疼女儿，但她不是她一个人的妈，她是三个孩子的妈，是沈大人的妻子，一府主母，她很忙的。
再说，女儿都嫁出去了，还要事事操心，传出去人家要说她不会教女，才让女儿如此立不起来，同时还会说沈清芙不孝。
“是，大奶奶。”玉盏低头，神情从委屈、心疼逐渐变得刚强起来，“咱们绝不能让这卑鄙小人好过！”
拾翠握着拳头道：“下次他来，我给他一拳！”
沈清芙被她逗笑了，看着她馒头一样白白软软的拳头，说道：“何必脏自己的手？叫长寿和来福动手。”
拾翠眼睛一亮，立即道：“对，叫大爷给咱出气！”
“行了。”沈清芙道，“都说了，我自己来。”
以她跟谢无忧的交情，谢无忧八成不会帮她的。到时候，丢的岂不是她的脸？
“记住了啊，不许往外说。”她严肃道，“谁叫谢无忧知道了，我罚她半年月例银子！”
拾翠顿时睁大眼睛，立刻捂住嘴巴，疯狂摇头。
她是个小财迷，别说罚半年工资了，罚她五文钱都要心疼得少吃半碗饭。
“好了，我要看账本了。”沈清芙说道，挽起袖子，“给本大奶奶准备纸笔。”
算账，当然要写写画画了。
“哎！”两人应声，立刻去准备了。
一个准备笔墨纸砚，一个准备茶水点心。
沈清芙换上家常穿着，挽起袖子，坐在桌边。左手边是摊开的账本，右手边是铺好的澄心纸，提起笔，写写画画起来。
她要把张管事做的账本，转换成她习惯看的样式。
“大奶奶在写什么？”玉盏和拾翠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摇摇头。
她们都不识字，也没被教导过看账的本领，都不明白沈清芙在做什么。
沈清芙在重新制表。
日期，品类，销售数量，单价，金额，欠债，合计等等，全部换成她习惯的计法。
她虽然不是会计专业，但社畜嘛，谁还没几把刷子？为了升职加薪，为了被领导多看一眼，都得拓展点技能。
制表完成后，她把账本上的内容往表格里填，一边填，一边打算盘。噼里啪啦，算盘珠子被她打得飞快。
没办法，这里没有计算器，只能手动拨算盘珠子了。
玉盏和拾翠站在一旁，都惊呆了，面面相觑——怎么觉得大奶奶好厉害的样子？！
“从前没见过吧？”沈清芙一边往表格里填写，一边头也不回地道：“那是因为你们大奶奶我天生聪敏，一学就会。”
已经学会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再学？所以她们当然没见过啦。
“大奶奶真厉害。”两人信以为真，佩服地说道。
沈清芙嘴角翘了翘，觉得有两个心思单纯的丫鬟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想来沈太太让这两人做陪嫁大丫鬟，便是知道“沈清芙”脑筋不聪明，给她心思灵巧的陪嫁丫鬟，怕她镇不住，徒惹是非。
给“沈清芙”做丫鬟，忠心耿耿就够了。而玉盏和拾翠，都很符合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