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新的烦恼却生出来。
谢无忧抬头,认真仔细看着自己名分上的妻子。她生得极好,肌肤莹润,五官精致,更叫人赞叹的是,她神态活泼又生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画。
他……若是笔力不足,竟不能将之还原十成,画出来的人,会呆滞刻板,缺乏主人的鲜活。
谢无忧握着笔,自打出娘胎以来,头一回迟疑了。
另一边,沈清芙却没有许多思绪和烦恼。她提着裙摆,在花园里穿行,快乐极了。
时下正是三月,百花开放的时节,武安侯府栽种了许多花卉,民间难见的名花,在花圃中比比皆是。
她流连花丛中,只恨没有一部手机在握,不能疯狂自拍,然后发朋友圈。
此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谢无忧,他能将她与花花草草完美融合,最好像自拍开了十级美颜滤镜一样。
花园甚大,一块块花圃独立,栽种着抽芽的、花苞的、半开的、盛放的花儿,一座座奇石点缀,另有观景的小阁楼伫立其中。
沈清芙提着裙子,跑上阁楼,趴在扶栏上,将整座花园尽收眼底。
而其中,身着蓝绸长衫,难掩病弱的瘦长身影,成为花园中极独特的一道景观。
隔着远远的距离,尤其她在高处,他在低处,心知他看不见她在做什么,沈清芙终于放心大胆地打量他。
“姑爷真是好相貌。”一旁,玉盏见她看谢无忧看得眼也不眨,掩口轻笑。
沈清芙也不脸红,斜倚在栏杆上,摸着下巴说道:“他不仅相貌好,身段也好。”
这话让玉盏瞬间红了脸,轻啐一句:“小姐说得什么话。”
太也轻浮。
“大实话。”沈清芙接口道,回过身望见玉盏红通通的脸,她笑道:“不过,你这样的老实人是听不得的,我不说了。”
玉盏要强道:“小姐难道不是老实人了?”
“对啊。”沈清芙坦荡磊落地回答。
她如果有个要好的小姐妹,是敢对陌生男人品头论足的。如果那男人过于帅气,她都敢过去要电话号码。
可惜,前世她没有要好的小姐妹,也没时间观赏帅哥。
玉盏红着脸,别开视线,说道:“我去给小姐倒茶。”
喝着茶,吃着点心,赏着花,吹着风,一下午过得飞快。仿佛一眨眼,时间就没有了。
沈清芙站起身,推开棋盘,说道:“不下了。”
拾翠喜滋滋地站起身:“多谢小姐赏。”
沈清芙棋艺一般,连拾翠都比不上,输给她二两多银子。
以拾翠的月钱,相当于给她发了两个月的奖金,这小妞儿美翻了。
但以沈清芙如今的财力来说,二两银子全不必放在眼里,她步伐轻快地下了阁楼,往谢无忧跑去。
“你画得怎么样了?”
“唰”的一下,谢无忧扯过一张纸,盖在了画纸上。
“还没画好。”他垂眸道,“改日画好给你。”
沈清芙失望地道:“啊?”
居然没画好啊。
还是现代好,手机拍照,一下午可以拍几百张。
“这幅画好了。”见她面露失望,谢无忧将另一幅兰花的画扯过来,“拿去。”
沈清芙凑过去瞧了一眼,不禁赞叹道:“好看。”
正是他之前润笔的那幅画。
“真的给我啊?”她伸手去接,“那我叫人拿去裱起来了。”
谢无忧见她这样喜欢,神情微松:“我叫人去裱吧。”
“也行。”沈清芙便松了手。
收拾笔墨、画纸、桌椅这些,自然用不着两人。
谢无忧净了手,跟她缓缓离开花园。
晚饭没有去主院,而是在小院子里用。吃过饭,谢无忧道:“我去书房,你若有事,使人喊我便是。”
沈清芙点点头:“好。”
他白日里陪她了,侯夫人所要的,也无非如此。叫他什么事都不做,那不现实。
“拿针线筐来。”沈清芙道。她要给沈夫人做双袜子,以表心意。
闲着也是闲着,等给沈夫人的东西做好,便给婆婆也做一双。
另一边,谢无忧进了书房。
坐在书桌后,他看着摊开在眼前的画纸,一时没动。眉头微蹙,似是遇到了想不通的事。
画纸是空白的。这一下午,他画了几幅,都不满意,弃掉了。
他觉得自己画出来的,不是她。
那个印象中的,愚蠢,短视,视人生为儿戏的女人,仿佛只是他曾有过的幻觉,是错觉。
嫁给他的这个人,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样。难道,当日他看错了人?
谢无忧知道,他没看错人。可这令他更困惑了,如果不是为着谢不辞,她为什么嫁给他?
倘若,她不是他以为的愚蠢、居心不正、不值得同情的女子,他……当初就不该娶她。
良久,他才提笔。
这一晚上,他画了两幅画,最终仍不满意,丢进废纸篓。
“大爷,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小厮的声音响起。
谢无忧惊觉时间晚了。
“知道了,咳咳。”他开口道,抿了一口温水,起身慢慢往外走去。
卧房里。
一如之前的几晚,谢无忧回房时,她已经睡下了。
烛光昏暗,谢无忧站在床前,动作轻若无声,解开衣带,褪下外袍。
“回来了?”床上,女子眼睛几乎未睁,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
顿了顿,谢无忧低声道:“嗯,睡吧。”
说完,女子果然动了动,寻着更舒适的睡姿,很快睡着了。
谢无忧等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动不动了,才动作轻缓地上床,在床里躺好。
她怎么做到睡得这么香?谢无忧偏头看着身边的人,脸庞涌上困惑。
“明日不回门。”忽然间,似呓语般,身边传来女人咕哝声。
谢无忧怔了怔,说道:“你说什么?”
“明日不回门。”只听沈清芙闭着眼睛说道,声音仍旧含混,但逻辑还算清楚,“仍去看戏。”
谢无忧皱起眉。
“不看戏也行。”沈清芙又说道,往被窝里缩了缩,更加蜷成一团,“逛街,继续画画,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