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不睡了,翻身下了床。
披了件外衣,拿上两壶酒,月挽一跃上了水榭屋顶。
她也不知为何,夜里总是睡不着,也睡不安稳,明明从前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明明以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她却仿佛有很多心事,依旧夜夜无法安心入睡。
今夜是满月,可月挽却觉得比以往的满月都要亮上许多。
月挽开了一壶酒,没了白日里的优雅,她毫无顾忌的将酒往嘴里灌,这酒可比桃花醉烈,平常客人半杯就醉,酒量好的也撑不过一壶。
月挽从前不饮酒,不知是哪一日,一只豹妖见她心情不好,便跟她说喝酒能解千愁,于是自那时起,她便喜欢上饮酒,甚至学会酿酒,每每她醉了,便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喝酒都不叫上我,不够义气。”
月挽闻声回过头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
男子一头银白发丝,白色衣角飘飞,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表情是那样的多情又邪魅,那张脸极其漂亮,又显得轻挑。
“你这狐妖,这么晚打扰我做甚。”月挽转过头来,继续看月亮。
祁惊蛰也不恼她这么称呼自己,走到月挽身旁坐下,毫不客气拿起另外一壶酒,打开就喝了一口。
等烈酒下肚,祁惊蛰擦了擦嘴角,他也同月挽一般看向圆月。
“太无聊了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
“你会无聊?”月挽像听了句笑话,咧嘴笑了笑。
“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不会?”祁惊蛰偏过头去看月挽,眸色明亮,却暗藏伤感,月挽看不见。
“不如你同我讲讲你的事情?早听闻九尾银狐法力高深,这区区结界我想是困不住你的,而你却甘愿被困在这里万载,是为何啊?”酒坊里的说书先生鲜少讲祁惊蛰的故事听,她对祁惊蛰这只狐狸知之甚少,除了他的名字,他是男人,其他的她都一无所知。
说来有趣,她认识祁惊蛰至今也有两百年了,但这狐狸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也一点都不好奇,今夜倒是有些兴趣想询问当事人一番。
“真想听?”祁惊蛰垂下眼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若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旁人。”毕竟她自己也是个藏了秘密的人。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祁惊蛰连喝了几口烈酒,他将酒壶放下,歪歪斜斜的躺下,手臂为枕。
“我本是上古时期降生的九尾银狐,年少时贪玩遇见了一位人间帝王,他待我极好,陪我游山玩水,看遍四国风景,可最后却被他囚禁于地牢中抽血割肉,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即便我的血肉能让他延年益寿,却也撑不了几年,后来他死了,我趁乱便逃了出来。”
那是他曾经最不愿提起的过往,如今那帝王早已去世千万年,他也早已看透过去,如今也能轻描淡写的讲述那段往事了。
“可我在逃跑途中遇见了我此生的耻辱。她是神族,法力高强,又生得一副好皮相,总是对我说着这世间最温柔的话,她很好,待我细致入微,让我卸下了所有防备。几百年相处下来没想到重蹈覆辙再次沦陷在了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里。”
“她曾说会对我以命相护,生死不负,可她却以毕生修为重伤我将我囚禁于浮云巷里,永生永世让我不能踏出此地半步。”
“其实这么些年我时常也会很矛盾,就像你说的,我明明可以出去了,为何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因为我也不知为何,我对这个地方其实没有留恋,浮云巷困了我几千年,我甚至可以说厌恶这个地方,可细细想来除了浮云巷我也无处可去。”
月挽看向祁惊蛰,眼神中带着一抹怜悯之色,原来他这么可怜的,为数不多的两次掏心掏肺竟都是骗局。
“月挽,听了我的故事,是要做交换的。”祁惊蛰偏过头对上月挽的目光时有些疑惑,月挽是什么眼神一副可怜他的表情?
“你喝了我的酒。”月挽收回目光,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口手里的酒。
“这酒可买不了我的故事,我想听你的故事,实不相瞒我对你十分好奇,你与我相识两百年,你不问我我便也不问你,可方才我说了,那么公平些,该你说了,我听着。”
“你一只几万岁的狐狸瞧得上我几百岁的故事?”月挽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凝望着祁惊蛰,心里想着她自己的故事,似乎比不得祁惊蛰的,他若执意要听,他兴许得亏。
“反正都是过去的往事,讲来听听又何妨?”祁惊蛰不以为然,活了上万载,如今什么事都看得通透许多。
“我记不得我的曾经了。”身旁,月挽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只记得一觉醒来我浑身是伤,没有一片皮肤完好,断手又断脚,比乞丐都不如,却硬生生凭着一口气等来了救命恩人。”
“恩人是人族,医术精湛,堪比华佗,我那样糟糕的一个人都能被他从阎王手里救回来,可恩人毕竟是人族,寿命不长,只是让我清醒过来就用了十五年的时间。那时他已是半身入土之人,可看见我醒了他很高兴。”
记忆里,恩人总是蓬头垢面的,还留着一把顺溜的翘胡子,粗布麻衣,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着什么,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医者。
“后来他专心医治我断掉的手和腿,每日都会外出去深山采灵药给我治伤,他知道我是神族,寿数绵长,便每日都在我耳边念叨,若有一日他死了,每年三月行清时要去给他多烧些钱币,他爱饮酒食肉,所以还需带上他爱喝的酒与肉一同前去。”
“某天他照常去山里采药,可天公不作美,下了雷雨,遇到了山体崩塌,他因担心我独自在家便冒险赶路,哪知摔下山崖,就没了。”
月挽讲述时比祁惊蛰还要漫不经心,姿态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那晚我的身体不知怎的发生了变化,经脉痊愈,也能动了。我那时不知道恩人出了事,傻傻的在茅草屋里等他回来,想着若是他瞧见了定会比自己还高兴,直到第二天傍晚,村民把他的尸体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