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新帝传召入宫的旨意时,云华朝常松晖使了个眼色,
常松晖了然地点点头,不就是冷落、讽刺、挖苦吗,
他在行。
进了宫,云华才明白,新帝着急地召见他们夫妇二人,是为了端午宫宴时落水一事,
那天新帝说会给她一个交代,没想到竟然是认真的。
进了宫,新帝身边的内侍直接迎着他们二人进了新帝的书房,
是个不大的书房,最里头是张黄梨木雕花床榻,新帝有时就直接宿在书房,
南侧窗前摆着一张书桌,沉稳大气,并无过多雕饰,前厅则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子,
云华从那些书架间轻扫过,有古籍、策论、道法、骈文,当然,
当然最多的还属兵书与河防治水通议,
新帝坐在桌案前,挥手示意两人不必行礼,
作为辅佐新帝上位的功臣,常松晖是新帝书房的常客,云华却是第一次来,
从前在道观里,沛章不大的院子,书就占了大半的位置,
如今在梦里成了新帝,书房也还是一样的简单整洁,
“朕此次唤城阳侯夫妇前来,是想为那日宫宴,城阳侯夫人落水一事道声抱歉,”
新帝抬手指了指内室的方向,玄袍之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实在是朕疏于管教,才让皇妹做出此等无礼之事,万望城阳侯夫人见谅。”
一道水色的身影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正是常松晖那位心上人,那日推云华落水的四公主,李含光。
四公主忿忿地在书案前站定,倔强地不肯看向云华二人,
她手指紧紧攥着袖袍,紧抿唇瓣,
被新帝瞪了一眼后,她眼含热泪,朝云华的方向道,
“我任性妄为,多有得罪,城阳侯夫人勿怪。”
云华与泫然欲泣的四公主对视一眼,娇柔地颔首,“我不会与四公主计较的。”
然而,云华话音未落,常松晖却突然发难,朝云华冷冷地哼了一声,
“好大的架子,不过是落了水,竟还闹到了陛下跟前,逼着四公主道歉。”
闻言,云华还未接话,新帝先皱起了眉,
“城阳侯此言差矣,含光令城阳侯夫人落水受惊,道个歉本就是应该的。再者,城阳侯夫人并没有在朕面前说过此事,是朕执意如此的。”
云华顺势抬袖掩唇,委屈地看着常松晖,无论谁看都是被夫君冷言冷语伤到的柔弱模样,
衣袖掩饰下,云华挑了挑眉,眼神示意看向新帝的方向,
常松晖立马会意,继续阴阳怪气,
“四公主温柔懂礼,识大局,放下皇女身段,肯低头向你认错,再瞧瞧你,一点小事不依不饶,毫无高门命妇该有的大度。”
四公主闻言,紧抿的唇瓣轻咬,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眼神不住地往常松晖身上瞥,
常松晖全然不理一旁低头垂泪的云华,自然地向四公主投去一个钦慕的眼神。
新帝看着在自己面前眉目传情的两人,忍不住抚额,
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尚且如此明目张胆,不做遮掩,私底下约莫更加嚣张了,
云华还站在原地,杏眼低垂,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与一旁眼神勾丝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新帝看向云华的目光不禁带上了怜爱与心疼,
也不知这位城阳侯夫人私底下还受了多少委屈。
实在看不下去,新帝让云华和常松晖先下去休息片刻,稍后晚膳便在宫里用了。
新帝此次将两人召进宫,确实是为了云华落水一事,但也不全然是为了这一件事,
内侍附到常松晖耳边,请他再去新帝的书房,有要事相谈。
这次没了云华和李含光在侧,常松晖和新帝面对面坐着,聊的是正事,
“陛下,凫州水灾已经到了人去城空的地步,必须早做准备。”
新帝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一抹担忧,
“嗯,城阳侯所言不虚,岳将军的上书朕也已经看过,若真是因矿山水脉倒流造成的水灾,就得尽早回填,堵上缺口。”
“陛下圣明,关于矿山水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填石堵水一事就交给臣去办吧。”
新帝看着常松晖一脸急切的模样,忍不住提醒,
“城阳侯才刚刚大婚没几日,就要去西北边镇,城阳侯夫人怕是要伤心了。”
常松晖听不进去,坚决揽下这份差事,新帝无法,只能应下了。
离晚膳时间越来越近,新帝此次并不打算让四公主和他们一起用膳,
但常松晖和四公主两人见一次面也不容易,什么也挡不住两人脉脉情义,
竟敢趁着没人注意,在新帝书房就开始幽会了,
新帝此刻正坐在书房的暗室里,持书的手在听到两人的对话时猛烈抖了抖,
“表哥,这是皇兄的书房,你可不要乱来。”
“没事,现下无人。”
“表哥,你我情意抵不住宫门两隔,你以后会不会忘了我,对那个岳云华倾心呀?”
“怎么会,我日夜思念含光,无心他人。”
“可我们这样……终究是偷偷摸摸,难以长久。”
“别担心,我过两日去西北办事,将那个妒妇晾上几日,等我回来,就休了她。”
新帝面上五味杂陈,
两人这样苟且,他该铁面无私痛骂一顿,还是该当作不知情随他去呢?
显然,新帝选择了后者,
一个是他皇妹,一个是他心腹之臣,
他没道理要为了旁人与他们两个闹僵,
只能委屈那位城阳侯夫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新帝正想着,云华便袅袅婷婷从廊下走了过来,
不好,她若进来岂不是直接撞上两人调情的场面?
新帝收回从暗洞里探出去的目光,
一旁书房里,两人蜜里调油的对话已经换成了微不可畏的动静,
新帝捏了捏眉心,无奈地为两人遮掩,主动打开了暗室的门,将书房的门隔在了后面,
真没想到,有一天,朕还会为了偷情的事,在别人正经夫人面前打掩护,
云华踏进暗室的一瞬,新帝眼疾手快将唯一燃着的蜡烛吹灭了,
暗室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云华放慢了脚步,前面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夫君,是你吗?”
新帝静静的坐着,不敢否认,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心中大为后悔,他今日就不该让四公主与常松晖见上面,
反倒像是他无意撮合了两人,给了他们偷情的机会。
云华听见回应,朝着新帝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新帝才发现,她手上还端着一碗汤,一步步走得甚是当心,
近了,又近了,
暗室里飘着一股鲜香浓郁的鸡汤味,新帝却敏锐地嗅到了缕缕独属于女子身上的清香,
舀了鸡汤的勺子直接抵在唇边,这个温度不烫也不凉,
新帝来不及注意云华嘴角勾起的那抹玩味的笑,
他只听见自己快要蹦出胸腔的剧烈心跳,
“夫君,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