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纷飞,月渐西沉,整片废墟都盖上了莹白的雪层,
废墟之中汩汩流出的大水有了停歇的迹象,流速慢了下来,彻底和缓,
云华拼命搓着沛章伸出的手掌,呵了一口又一口热气,
起不了什么作用,升腾的热气比雪还苍白三分,
云华环顾四周,彻底放弃了求人帮忙的想法,废墟距离莫镇居民区算不上近,眼下众人都已经回去了,漫山遍野,只有她与沛章两人,
云华双手已经冻得通红,这场雪来得突然,她身上的衣裳抵挡不住寒意,
不行,不能再耗下去了,
狠心将双手插进雪层里,先是刺骨的冷,沿着指尖游走四肢百骸,接着是麻木,再没有什么感觉,
云华将手从雪里抽出来,冻僵的指节连弯一下都困难,
试探着推了一下巨石,不再有摩擦的痛感,
云华便又尝试起来,一下下借力让巨石摇晃着,向一侧倾斜开去,
掌心早已血肉模糊,但仍旧没有知觉,
顾不上看手一眼,云华慌忙将沛章从巨石底下拽出来,
她身上罩着的黑袍还在,身上多处被石块压磨出血痕,不知还有多少内伤,
云华推了推沛章,毫无反应,
将她身上有些凌乱的黑袍裹紧,云华试着将人背起,
刚移到背上,还未站稳,膝盖一软便跌坐在了雪堆里,
雪层下是尖锐的废墟碎石,云华不敢轻易拖拽,生怕再伤了沛章,
废墟旁还弃置了许多草席,那是众人早前拿来裹尸的,
矿山那些被压在废墟里的矿工,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运回镇上,
云华抖了抖草席,垫在沛章身下,拽着一角,
刚开始动了一寸,后来是一尺,两尺,云华就这样艰难地带着沛章前行,
漫天的雪还在不停落下,冷风发了狠一般朝云华直撞而来,
等到双手酸了、疼了,云华便停下来,毫不在意地将手插进雪里,再取出,继续前行,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云华的眼睛被雪花砸的睁不开,也辨不清方向,只跟着雪光映照的方向,
沛章躺在草席上,周身落满了雪,毫无所觉,
废墟堆成的小山上,两人身后长长的拖痕被匆匆落下的雪盖住,
云华不知自己究竟拖着沛章在雪里行了多远,眉睫上都沾着白雪,
茫茫雪地里,她好像听见了微弱的水声,
挪开脚下的碎石,一个狭小的带着刀剑痕迹的洞口显露出来,
是后山那个石洞,大水涌出的地方,
云华将沛章身上覆的雪拂去,轻轻推进了洞里,
在洞里缓缓走了一会儿,温度也回升了一些,
水潭就在眼前了,
“有人吗,救救……”
云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沛章身旁。
原本流速极快、深不见底的水潭此时平静无波,似乎浅了许多,无穷无尽的大水暂停了,
水潭深处,一道朦胧的黑影浮出水面,
它甩了甩脑袋,水花四溅,
踱着优哉游哉的步子,黑影来到云华沛章身旁,
一个硕大的兽鼻从黑影里探出来,将两人嗅了个遍,
像是确认了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两人没有危险,黑影懒懒地蜷在两人身旁躺了下来,
巨大的长尾甩动着,将冰冷的两具躯体圈在腹部的位置,
“啊~~嗷~~”黑影打了个哈欠,整个石洞都嗡鸣着,
它的脑袋抵在爪子上,即将入梦,
浑厚又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起,
“又是大梦一场。”
莫镇这一夜烛火通明,原因无他,随着纷扬的大雪落下,折磨了他们整整五日的大水停了,
虽然蔓延在镇子上的水还未退却,但湍急的水停了下来,不再以疾速上升,这已经是喜事,
小院里,娜塔依旧保持着靠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嘴角含着娇笑,入迷地看着窗外的飞雪,
突然,对着矿山废墟的方向,娜塔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常松晖和云冉还未睡下,
“这么晚了,大姐姐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有些不对劲,还是去找找吧。”
两人冒着风雪出门了,大家回去休息时,云华只说她再等等,难道现在还在清理废墟吗,
等他们赶到废墟边时,大雪厚厚的盖了一层,
“大姐姐!你在哪?”
“岳云华,你在哪里?”
一声声呼喊回荡在空旷的废墟中,雪层松软连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一边走一边喊,几乎将整片废墟走了一遍,仍未找到云华的踪迹,
“会不会不在这儿,已经回去了……”
常松晖话还没说完,已经一脚踩空摔进了雪堆里,
“喂,你没事儿吧?”云阔急忙去拉他,却扑了个空,
看着雪面上常松晖踩踏后掉进去的石洞,云阔怔了怔,
伸手抚摸着石壁上刀剑留下的深深划痕,“难道……这就是陈叔所说的石洞?”
摸索着进了洞,云阔推了推趴在地上揉腿的常松晖,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常松晖龇牙咧嘴地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当初后山那个石洞。”
确认之后,两人便朝里摸索着前行,
“有拖拽的痕迹,还有血迹,怎么回事,是大姐姐来过吗?”
“嘘!”常松晖一把捂住云阔的嘴,拼命朝他使眼色,
顺着常松晖的目光,云阔看见了并排躺在一起的云华和沛章,以及贴着她们的那团黑影,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那黑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有力的尾巴准确地朝他们抽击,凌空一响,触地后泛起几缕尘烟,
两人被这一下猛击给抽晕了,栽倒在地上,
黑影张开血盆大口,“啊~~嗷~~”打了个哈欠,
交叠的前爪换了个方向,将腹部的两人又勾得离自己近一些,方才满意得再度入睡。
外面黎明破晓,莫镇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无人注意到悄无声息消失的几人,
大水停下来汹涌的涨势,今天没有人再来废墟清理碎石了,
石洞里安静温暖,像是个与俗世隔绝的秘境,
洞口覆盖的雪突然被一双小手掀开了,熟练地探了进来,
那人心情极好,一路走一路哼着歌,
“黑洞洞,锁龙渊,水流尽,淹四方,大雪降,可暂停,水火济,天下安……”
歌声由远而近,在矿洞里回响,直往耳朵里钻,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洞壁后边探了出来,
她仰着娇甜无辜的小脸,
“喂,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