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掌柜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个穿着会字服的人时,没来由的心里一颤,
岳家如今到底是名义上的魁首,这些商会的人没道理会偏向他的……
岳家铺子的门帘此时又掀开了,走出一对紧紧牵着手的年轻男女来,
阿宽与晚娘拉着手走到苏氏门前,朝那两个会字服的商会人点头示意,
“两位大人,小人要举报,这苏氏金铺的掌柜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工人。”
“小女子受不了苏氏的搓磨,与……未婚夫婿逃离,却不想遭到苏掌柜屡屡责难。”
晚娘红着脸,与阿宽相视一笑,低首抿唇,俨然是浸在蜜里的模样。
阿宽捏了捏手心里柔若无骨的玉手,继续说道,
“两位大人不知,方才这苏掌柜还出言不逊,挑唆暗讽商会与人勾结。”
苏掌柜气得满脸横肉抖动,“你,你,你信口雌黄!”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巷子里又涌入了不少人,
这些人有的穿着跑堂的衣衫,有的围着长工的披褂,有的担着竹竿做的扁担,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
“大人明鉴,我等都是受岳家恩惠,方能在京中有一席之地立身,岳家宽厚仁慈,绝不是诡恶的人家,大人明鉴呀!”
他们特意隐去自己灾民的身份,只提受岳家的帮助,
他们都还穿着自个做工的衣裳,显然是被临时叫过来的,
听见岳家有难的请求,一个个跑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华见了,心里也是十分感动的,
灾民们那日的请求,或许也能想个折中的法子,多多少少帮上一些,就像从前在城门口施粥一样……
有了这么多人的说辞,再加上苏氏对商会的贬损,那两个会字服的人当即便沉下脸将苏掌柜押了起来,
不理会苏掌柜鬼哭狼嚎的叫喊,苏氏金铺便被责令封停了,
一个会字服的工人拽着苏掌柜朝枫语别院押去,另一个则转身走进了岳家铺子里,
恭恭敬敬地见过云华后,便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一块金灿灿的符,
云华小心地接了过来,一面刻着“京中商会”,另一面则刻着“号令天下”四字,
显然,这是商会魁首的身份符牌,有了这块牌子,才算是真正得到了魁首的位置,
没有想到,解决苏掌柜的同时还能收获这样的机遇。
稳稳地将符牌收进怀里,日头已经西沉,
几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启程回岳府了。
暖阁门前,晚风里,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站在树下,
阿宽感受着怀里的温软馨香,将脸埋进晚娘的鬓发里,
沉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晚娘靠在阿宽的胸膛,听见一声又一声有力的跳动,无比心安,
“总得……有些流程呢,不能这么快……”
深吸一口气,忍住将人揉碎在怀里的冲动,阿宽闷闷地问道,
“那就先从合八字开始吧,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明天去合算。”
晚娘羞红了脸,轻轻答道,
“丁丑年五月初五,申时。”
晚风缓缓流淌在两人身侧,阿宽叹了口气,
时间怎么不能过得快些呢?
为了巴结云华这个新任魁首,南边的商户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荔枝果子,
今日饮茶时摘了几颗,剩下的便都带回了府,
用过晚膳,云华坐在东苑梳妆镜前,
一边拿着羊角梳,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头发,
一边掂起一颗盘子里的荔枝送入口中,
心中思绪也如这长发一般,多而纷乱,
想起岳家众人溺亡的景象,想起凫州流离的百姓,
想起东风寨里的造反之势,想起沛章前世成为女皇的样子,
想起商会魁首号令天下的霸气,
想起那日轮选之时,躲在桌子底下,那缠绵不舍得分开的吻……
月光如水,沿着房门一路洒进房间,
沛章走进房里,绕到云华身后,
感觉到眼睛被蒙住了,身后是熟悉的如月清冽的气息,
云华脸颊不自觉泛上了一抹红,
“阿章,这是做什么?”
瞥一眼桌上摆着的许多首饰钗环、饰物、摆件,这都是各地商户给新魁首送来的贺礼,
沛章一手自怀中掏出一支凤顶步摇,斜斜簪入云华发间,
“魁首大人今日收了好多贺礼,我准备的好像不那么特别了。”
看着云华见到四公主李含光满头珠翠时那落寞的神情,沛章就开始准备礼物了,
这步摇其实已经准备好许久了,在轮选之前就想着送出,
只是那日云华一封信说道两难,这才搁置下来,
如今夺得魁首,正好借此机会送出,
眼前的手掌松开了,云华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得很,
“好漂亮,我很喜欢。”
抬手触到金灿灿、细致巧雅的凤顶步摇,云华心里涌出更多蜜意,比那荔枝的清甜更悠长。
这支步摇应当有些年头了,上头錾刻着栩栩如生的展翅金凤,
嘴里衔着硕大的东珠,其下坠着几串鎏金白珠,圆润流畅,
微微一晃便相互碰撞起来,擦着云华耳际滚动,光洁细腻,
“阿章可别谦虚了,这些东西哪里及得上你带来的半分?”
一扭头便撞进沛章灼灼的眸光里,
“云华心里有人了,我们旁人送的东西只怕都入不得你的眼。”
云华险险避开沛章的视线,垂首纠缠着手中的衣袖,
那天对着常松晖说自己心里有人了,一来是为了推拒他,
二来……自从冲云观中相处再加上这些时日收到书信的真心吐露,云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沛章有些别样的想法,
可是这些想法,羞于启齿。
沛章这样旁敲侧击,更加难以向她言明了。
当然在那房里,鼓起勇气吻了上去,可还没有得到云华肯定的回答,沛章自然着急,
云华与常松晖的口头婚约,是沛章心里一根刺,
更别说云华所说的为难了,
然而沛章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便不会再改变,也是一心想得到相同的回应,
直白炽热的视线所投去的方向,云华水润的杏眼慢慢眨动,长长的睫羽颤进心里,
“我心里的人……送的东西……近在眼前。”
扭捏的转过脸去,云华对着镜子捂住绯红的脸颊,
活了两世,从没有这样直白的表明过心迹,
哪怕是前世与常松晖夫妻和睦那段时光,也绝没有这样心跳狂乱的时候,
听到这样令人满意的回答,沛章稍抬起头呼出一口气,
连日的担心终于可以落地了,一切都在朝着美满的方向发展。
轻笑一声,沛章忽然觉得之前徘徊不敢前的自己很可笑,揣着礼物不敢送的模样很滑稽,
瞥见桌上摆着的几颗荔枝,纤长的指尖轻掂一颗,
“魁首大人,荔枝什么味道?”
听见沛章在自己身后那一声轻笑,云华的脸更加烫了,
阿章肯定是在笑话自己!
“当然是甜的!”
声音带着些羞恼与娇怒,
一双素白的手从后方伸过来,将一颗雪润的荔枝抵到嘴里,
就着那只手轻轻含住,还未尝到味道,下一秒,另一滚烫的唇舌贴了过来,
看着眼前放大的清冷眼眸,云华只觉得天旋地转的,
是和桌子底下那一吻完全不同的滋味,
没有刺激与隐匿,就在房里大大方方的,
朝着镜中的自己看去,头被稳稳托着向后仰去,
两唇间落着细密缱绻的湿意,中间衔着莹润的荔枝,
一个稍用力的抿吸,便有甘甜的汁水混着朝自己涌来,
迷迷糊糊的盯久了,云华只觉得镜中的自己,也像一颗红透了的荔枝,
荔枝散落着躺到桌上,被刻意放缓了的动作褪去层层外壳,露出莹亮光洁的果肉,
烛火映照下白得耀眼,香得勾人,
纤长的指尖轻轻捻起,顺着软肉一路向下探去,触到果核,
微微颤了颤,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
桌上浅浅溢出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汁水,
沛章抬起头,疏离的眼里浸透了甜香,
抿唇舔了舔,垂眸轻笑,
“确实很甜。”
玉雨抱着铺被站在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该走开,
看着玉雨那皱眉思考的傻劲儿,非颜狠狠撞了撞她,
压低的声音飘散在窗下,
“你可识相些,别进去坏了姑娘的好事!”
“姑娘在做什么?”玉雨一脸的好奇与不解,
非颜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
“这个嘛……很难跟你解释……就是……”
“吃荔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