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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皇(1 / 1)


令丰十七年春,正是一年春景芳菲,柳蔓莺啼,李朝上下却全无喜悦之情,西北战事连年不断,李氏先帝建朝二十余年仍未彻底平息,眼见大捷在即,却偏偏被西南流寇所扰,朝廷分身乏术,民间无不是人心惶惶,人人都怕遭流寇洗劫,仓皇收拾包袱东进的大有人在。

京郊,冲云观中,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象。

“姑娘,姑娘,醒醒吧,天色都暗了,这午歇也太长了些。”素客捧来一盏茶水,轻轻搁在小几上。岳云华支着手臂,伏在机上未醒,窗边一缕斜阳照进,恰巧映在岳云华精致的眉眼间,不知何时面上悄悄沁出层薄汗来。素客见她睡得沉,便也不再出声,替她拭去薄汗后,只在一旁坐下粘起绣花针来。

“姑娘,你瞧!这是什么花?”两个着浅水色衫子的女婢蹦蹦跳跳而来,指尖挽着两枝胜雪的梨花。玉茗玉雨两人还未进门,便被素客呵住,“嚷嚷什么,姑娘住不惯这清苦的观房,眼下午歇未醒,你两个且悄声些。”

听得这声呵斥,玉茗玉雨两人倒也不恼,一左一右在小机旁围着岳云华坐下,小声嘀咕着,“都住了一年了,姑娘何时才会习惯观中清苦呢”“此时还未醒,姑娘这午歇睡下,夜里怕是更是合不拢眼了”。素客听她二人的悄话,秀气的眉头皱成个川字,十三四岁的年纪却颇有些老成的模样,“姑娘身娇体贵,来日回了府中,更是富贵无极,这样清苦日子,自然是习惯不了的。”

“府中若真想来接人,哪里还会将姑娘扔在这破观子里,不管不顾的。”玉茗撇了撇嘴,赌气般摆弄着手中的花枝。玉雨也接过话茬,埋怨道:“世上哪里再去找这样狠心的人家,将娇滴滴的贵女丢到观子里自生自灭······”“快住口,府中行事哪里轮得到你二人置喙。”素客横了两人一眼,正欲好好教训几句,只听轻嘤一声,原是岳云华醒了。

最后一抹残阳照在少女眉眼间,刚睡醒的杏眼透着几分慵懒,水红的披帛罩在鹅黄衫子外,虽不是什么时兴的锦缎,但穿在这少女身上,却平添几分逼人的贵气。

压的胳膊有些麻,岳云华叹口气揉了揉,素客三人忙道:“姑娘醒了!”便是端茶的端茶,捏肩的捏肩,方才的话再不提,生怕叫姑娘听去惹得伤心。

“姑娘何时醒的?方才我们玩笑几句,姑娘可也听去了?”素客取来一支鎏金簪,在云华发间比了比,斜插了进去,看着镜中贵气天成的美人,心中暗道,姑娘穿戴这般简单尚且不输任何一位京中贵女,这样的好颜色,难道真就在这山中埋没一世吗?玉茗玉雨两人捧着手中的花枝,献宝似的递给岳云华。

岳云华指尖轻轻抚额,眸中蕴着几分苦恼与忧虑,方才素客三人的对话一句不落悉数听去了,可她还无暇顾及府中这一年的薄待,此时她脑中不断浮现起午歇时梦中的画面,又回到了前世,触目皆是无边无际的水,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奔走,一股股腥臭味夹着凉意扑面而来,水中隐约飘着五具浮尸,转过来的脸······两道柳眉微微蹙起,岳云华使劲去回想,可越是着急,脑中越是一片空白。

几朵嫩白的花瓣闯入眼帘,玉茗执一枝梨花,邀宠似的看着岳云华。纤指接过花枝,却也无心摆弄,起身示意素客取来披风胡乱裹上,便出门去了。

“姑娘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不是最爱摆弄这些花的吗。”玉茗不解地看着岳云华远去的背影,玉雨长叹口气,“唉,姑娘定是听见我们方才那些编排府中的话,勾起伤心事了。”素客闻言转身狠狠剜了两人一眼,又急忙跟在云华身后往夜色中去了。

虽已入春,山中的夜还是透着冻人的寒风。沛章站在客房外的花田间,手执一榆木瓢,缓缓将仔细晾晒过两日的水浇至田中,一小婢似是累了,赌气般放下手中拎着的木桶,在田间蹲下,抱膝看着那趁夜色浇水的身影。

清冷的月像个吝啬的老妪,站在高高的天际俯视地上的孤影,只堪堪从指缝间抛下几缕稀薄的微光,光秃秃的花田间立着一道单薄的人影,素衣无饰,无牵无挂,寒风吹过鼓起她两侧衣袖,像是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非颜蹲在田边,支额歪头盯着那道人影,心中暗道,月亮呀月亮,你怎么总藏在云中呢,是不是见了我家姑娘,也自惭形秽呢?浇水的身影突然顿了顿,朝非颜抬了抬下巴,非颜立马会意,吃力地抬着水桶跟了上去,神思却又飞到了天外,我家姑娘不爱言语,站在哪里都像一道皎洁孤高的光,简直比月亮还像月亮呢。

远处石阶上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沛章停下执瓢的手,望着石阶。

“阿章!”云华迈着轻盈的步子从亮处走来,唇角挂着娇笑,杏眼弯成月角的形状,身上穿戴的饰物不过是发间一支鎏金簪、颈间一圈珠链长命锁,可在非颜看来,这确是个珠光宝气的大美人,随意走两步,皆是端庄大气富贵无极的。

来者正是岳云华,重生一世,她仍是傲气的,哪怕是在穷苦的道观之中,她也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上一世里,云华在观里自怨自艾,闭门不出,毫无心思打扮自己,也并不知自己隔壁住着的就是未来拥兵上位的女皇陛下。而今重活一世,她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努力与未来女皇陛下打好关系。

眼见岳云华站到沛章身侧,接过沛章手中的水瓢,在光秃秃的花田间洒下几缕水,动作像是排演过无数次那样优雅端庄,非颜忍不住凑到素客身边,“素客姐姐你瞧,我家姑娘和岳姑娘站在一起,是不是还挺般配,一个端庄大气,一个素雅沉静,难怪自岳姑娘来到观中,我家姑娘便日日有人作伴了,她们实在是命定的朋友呀!”

素客斜睨了八卦的非颜一眼,“这观中来来往往的道士与信客,虽偶有信客借住两日,但无不是匆匆还家的,为的是什么,是这观中凄清孤苦,实难度日,”说着望向远处的云华,“两位姑娘皆在这观中久居,相互照顾做个伴是应该的,并不是什么般配的命定友人,你可切莫胡言。”

素客也不知岳云华为什么会与隔壁院子的姑娘走得那么近,在京中时,姑娘太过傲气,又生的好容貌,世家贵女都不大与姑娘来往,更谈不上朋友,可在这道观里,姑娘仿佛转了性子一般。

非颜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似是羞愧又似是不甘心,“可是我家姑娘这样寡淡冷漠的性子,成日浸在书堆里,可从没有热心到帮人栽花浇水打理花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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