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亲要在书房见自己,崔文青没有片刻怠慢,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就带着丫鬟一路来到了承恩公世子的书房,心中却又忍不住担心,父亲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在午饭时的言语,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吧。
崔文青应声而入,只见主座之上并无一人。
“是青儿来了吗?陪为父手谈一局如何?”循着声音,崔文青就看见,承恩公世子正盘膝坐在书房侧间的榻上,面前的小几之上已经摆好了棋盘。
“青儿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还请父亲手下留情,不要让青儿输得太难看才好。”见承恩公世子笑得柔和,崔文青也只是个豆蔻少女,难得地冲着父亲语带撒娇地说。
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承恩公世子不禁想起,曾几何时,这个大女儿也是个爱撒娇的,只是在自己的刻意疏远之下,慢慢地对着自己这个父亲,也只有了敬重,却没有了亲近。
突然想起,好多次,崔文茜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时候,文青也是一脸羡慕地望向自己的,只是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个大女儿究竟多久没有这样娇俏亲昵地对自己说过话了。
“父亲?”崔文青试探地喊着承恩公世子,内心忐忑不安,父亲一向不喜欢自己撒娇的,今天父女独处,看着父亲一脸笑意,她一时大意,说出口的话根本没有细细思量。
“一眨眼,青儿长大了,父亲也老了。”承恩公世子听出了女儿声音中的胆怯,一丝内疚爬上了心头。
“父亲正当盛年。”崔文青吃不准定国公世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收起了小女儿的姿态,一板一眼地说着。
承恩公世子看到女儿严肃的表情,心里更加愧疚,自己对待这个女儿也许真的是过于苛刻了。
“坐吧。今日好好陪陪为父。”
“女儿遵命!”宋文青规矩地行礼后,才端正地坐在了承恩公世子的对面。
“青儿可以随意一些,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不必过于守着那些规矩。”看着女儿一脸谨慎严肃的模样,忍不住闻声出口安抚。
少女脸上闪过一瞬的欣喜,却又很快收敛,仍旧是一副恭敬胆怯的样子。
“青儿执黑子先行吧。”承恩公世子心中更是愧疚心疼,却也不再多说。
“谢父亲。”
父女俩你来我往,方寸之间已经多番厮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父女俩却还不尽兴,又喊了丫鬟进去点灯。直到王氏在前厅摆了饭,派人来催,父女二人才略带遗憾地结束了对局,一起往前厅而去。
承恩公世子心情颇好,父女对弈之间,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这个大女儿在棋艺上面,怕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棋风大气,攻守得宜,沉稳却又果断。
虽然文茜也擅长棋艺,只是偏爱攻击,疏于防守,不如大女儿思虑周全。
以棋揣人,大女儿做人做事更加沉稳周全,二女儿终究是被自己宠得有些骄纵了,做人做事任性骄纵,若遇强敌能力却不足以自保。
想到这里,承恩公世子是既开心又发愁,开心的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绝对差不了的。发愁的是,太子和二女儿互生情愫,那样的一个位置,而女儿可没有他当今皇后妹妹的城府,要想让她能走到最后,自己还有太多东西要指点了。
跟承恩公世子的复杂心情不同,这个下午,她享受到了自己一直期盼的父爱,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父亲就一定会看到自己。庶女又怎样,世家大族除了嫡庶之别,说到底是看谁对家族有用,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让父亲发现自己比崔文茜更值得被重用。
不长的一段路,父女俩人却各怀心思,只不过一路走来,是不是搭话,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但是,这一幕落在大厅的众人眼里,却在每个人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众妾室和庶子庶女自是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只是王氏母女看在眼里,却只有刺眼和愤怒。
“爹爹为什么和大姐在一起?”崔文茜仗着自己是嫡女,又一向得父亲的宠爱,自然从不将崔文青放在眼里。此刻,嘴比脑子怪,直接就冲到父亲跟前质问。
王氏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而就已经听到一阵怒吼了:“混账,你是在质问自己的父亲吗?”
“爹爹,你竟然吼我!你怎么能吼我?”从小到大,崔文茜的印象里,父亲对自己只有宠爱,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被吼,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冲着崔文青大喊:“你个贱种,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住口,她是你的长姐!你给我回房反省!”承恩公世子也是骑虎难下, 看着二女儿恃宠而骄,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忍不住怒吼出声。
“哼!我再也不想跟父亲说话了!”崔文茜哭着跑走了,任凭嬷嬷丫鬟在后面追赶劝解。
“世子爷何必跟文茜生气呢,她到底还小,孩子心性,只是吃醋父亲疼爱姐姐罢了!”王氏看着女儿受了委屈,但是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紧握双手,上前低声劝解。
“她还小,她和文青同年,生日差不了两个月,却没有半分嫡女的沉稳大气!都是说慈母多败儿,她这样都是你教的!”正在气头上,承恩公世子又想起下午自己偶然听到王氏说的那些话,心中更加不满了。
“这~”王氏不敢顶撞夫君,当着妾室、庶子庶女堵在,自己这个当家主母被下了面子,心中觉得委屈,对崔文青就更加不满了,可当着世子的面,也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忍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大厅一片静默,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免得自己被世子的怒火波及。
“各自回房吃饭吧,青儿随我到书房吃!”承恩公世子脸上怒气未消,一下午的好心情瞬间眼药云散了,看着王氏的模样,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崔文青心中痛快,但面上却一副忧心不已左右为难的神情,在父亲转身之时,俯身冲王氏行了一礼,然后抬脚跟在了承恩公世子身后。
承恩公世子斜眼看着,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女儿教养礼数都是好的。
很快,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被传到了承恩公的耳中。只见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游记,歪靠在软塌之上,好整以暇地说:“哦,是嘛?看来这后院的事情不仅我处理不好,我们英明的世子一样不擅处理嘛。”
等自己的小厮退出书房,关上了房门,承恩公才缓缓起身:“我的好儿子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并非只是你娘口中的事实,才真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