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晚也诧异得很,不由自主转过头眼巴巴看着大郎。
自家哥哥明明是喜欢的,怎么可能会拒绝?莫非是没有领会县令的意思?
这一看就见大郎目光磊落,又带着一丝紧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给对面几人心情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是的,大郎根本没敢把县令的话往其他方面想,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他理解成县令有意要给他说亲,或者是闲来无事打听打听他的想法,那他当然要表明自己对未来是有计划的,是有上进心的!哪怕原本并没有,也得给县令和蒋夫人留一个好印象。
殊不知这印象留的,就差直接把媳妇留丢了。
大郎在其他方面倒是办事谨慎,可这情感上面的事还是头一遭经历,又因身份有所差距而自视低了一等,再加上不明了蒋馥雅的心意,在这件事上他的内心是纠结的。
一方面盼望和蒋馥雅有进展,盼望他们一家都喜欢他,另一方面又怕自己陷得太深,最后自取其辱。
这就导致他无法把问题思考全面,一向沉稳淡定的他也总算露出了青涩的一面。
一看他这个样子,以顾向晚对他的了解,他刚说的话定然没有大家理解的那层深意。
心中微缓,不放心地又看向了蒋馥雅,果不其然见她杏眼微红,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估计没有想到昨天对她还那么温柔的大郎哥,今天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好的吃一顿饭,自然不能因为这个插曲就不欢而散,更何况哥哥压根不是那意思。
幸好他说的话也不是不能打圆场,顾向晚忙笑道:“哥哥说笑了,正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家中安稳了这事业才能做起来呀,哪能因为这个耽误了人生大事。”
蒋夫人同样很快回过了神,对此她倒是比县令看得开,男婚女嫁本就是全凭自愿,谁也不能强迫别人,哪能就因为自家女儿看上了人家,人家少年就得同样喜欢呢。
当然,她也有些心疼女儿,还是可以理解丈夫心中感触的,他一向爱女儿宠女儿,哪能容忍得了这个?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摆起了脸子。
那这得体的话,自然就由蒋夫人来说。
她先是在饭桌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对方莫要失态,继而略带深意地道,“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正如小妮儿所说,这两者并不冲突,这缘分啊,稍纵即逝,大郎要懂得抓住才是。”
两人的话一出,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刚才大郎的话就默认为只是一句闲谈,而并非拒绝了。
张友生和顾氏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是要给他们家儿子一次机会,经此一事,双方长辈是都心知肚明县令夫妻俩的意思了。
而他们的意思就代表了蒋馥雅,一切就只看大郎是否会努力!
张友生倒从没妄想过做县令的亲家,只不过他儿子若是与蒋小姐情投意合,他自是没有理由反对的,反而求之不得,毕竟平民能娶到县令的女儿,也绝对称得上殊荣了。
“伯母说的是。”
在众人瞩目之下,大郎恭敬对着蒋夫人应道。
这认真的态度,倒是让蒋夫人一时间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了。
这个话题说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她便执起酒杯,恢复了热络的笑颜,说起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上次多亏了大郎相助,我们家雅儿才得以脱险,来,伯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大郎忙端着酒杯站起了身,“晚辈不敢,伯母折煞晚辈了,还是大郎敬您!”
说完一杯酒直接仰头饮下。
蒋馥雅痴痴望着大郎不卑不亢的身姿,心中五味杂陈,却是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县令看了一眼自家宝贝女儿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倒也没说什么。
饭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县令接下来还是拉着顾向晚聊,隐晦感谢了一番他们这么多天对他的帮助。
前有顾向晚和江离送水,后有大郎救他的女儿于水火之中,今天这顿饭专程用来感谢他们都不够,毕竟每一件都是千金难换的。
这顿饭最终还是顺利结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等吃完以后,蒋夫人忽然道,“对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去馥雅院子里坐坐吧,今天是乞巧节,我让人准备了针线,你们可以一起乞巧。”
一听这话,顾向晚整个人一愣,同行的其他人也都满脸诧异,
原来今天就是七夕节了!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他们差点都忘了。
这个时代的七夕节是女子们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一天她们会穿着新衣服上街,不受礼节拘束。
村里的乞巧都是在晚上的,不过像蒋馥雅他们早早就备好的也不在少数。
顾向晚没有拒绝,福了福身,“那爹娘伯父伯母,你们继续聊着,我们出去一会就回。”
不管是去做什么,能离开长辈们身边就好,蒋馥雅这后半顿饭失魂落魄的,刚好可以让哥哥哄哄。
等说完之后,在场的年轻人们见了礼,便都跟着出去了,把房间留给长辈们。
很快来到蒋馥雅的院子,房间内摆放着五颜六色粗细不一的针线,还有撑好的刺绣,一旁放着花样,任她们挑选。
乞巧是女子的活动,男人们便在一旁默默看着,顾向晚拿起瞅了瞅,缓缓放下了。
她认输,她不巧,缝东西都难,还绣花,这不是没学会走就开始学跑了吗?
蒋馥雅面目柔和将另一个刺绣拿在手中,熟练下了手,尽显心灵手巧。
见她的样子,顾向晚笑的与有荣焉。
多好的女孩啊!做她嫂子正合适!
眼眸狡黠一动,顾向晚找借口挥退了千城和羸刹,以及泉叔。
而自己和小叔、江离,直接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道:“哎呀馥雅,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起来绣什么,这样,我去外面找找灵感,你先绣着哈!”
说完也不等蒋馥雅回话,三人一溜烟就退了出去,还顺便把侍女给带走了。
屋中只剩两人,蒋馥雅呼吸一滞,心中一紧张,直接就刺破了手指。
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把手抬起,就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大郎将她的手举到面前看了看,眼中难掩心疼,想都没想就低头将唇覆了上去。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蒋馥雅一惊,忙将手抽了回去,面色涨红到无法言喻。
大郎顿时尴尬不已,这下意识的举动害死人,他要是不解释,岂不是被人当成流氓了!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不解释还好,此言一出,蒋馥雅满腹的委屈顷刻间宣泄,自己都控制不住。
幽怨的话语脱口而出:“大郎哥一路走来路途遥远,想必见识了不少世面,寻常的女子怕是入不得你的眼吧?”
大郎不知她何出此言,微微拧眉,由衷回答:“蒋小姐出身高贵,若是你想,可以见的世面定然是比我们要多得多的。”
“见什么世面?见你就好啦。”
她忽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认真地轻声呓语。
因为遇见你,没有你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大郎猛然愣住,心中狂跳不止。
他从来没想过蒋馥雅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让他好像身处云端,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这是不是说明,她心中也有他……
然而这对于蒋馥雅来说,却是最后一次表达自己的心意。
说完之后,见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盛满光芒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半点活力。
她鼓起的所有勇气,都因大郎委婉的拒绝而溃散,任何难题她都可以克服,唯独大郎不喜欢她,是无法解决的。
大郎眼睁睁看着蒋馥雅眼神的变化,心中一痛,喉结滚动,立刻说出了藏匿在心的话:“只要你想,我愿意时刻来见你。”
他一字一顿,坚定且深情,蒋馥雅猛然抬起小鹿般的眼眸,蓄满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他竟然回应了!可他不是说现在不想婚娶的吗?
就在屋中两人即将敞露心扉之际,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顾向晚几人快步走入,而后对着他们嘘了一声,急急忙忙好像后面有人追似的。
蒋馥雅忙别过头用手帕轻轻沾了沾眼角,恢复了大方得体,大郎则疑惑看着几人,“怎么了?”
顾向晚进来之后直接坐到蒋馥雅身边,拿起刺绣像模像样地比划着,江离和张浩生坐在另一侧,对着门外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
很快,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再次被推开,原来是蒋夫人和顾氏过来了,几人怕被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才急忙进来打断了他们。
心中悠然叹了口气,大郎不由再次看了一眼蒋馥雅,那本来该说出的话,此时此刻却是没机会说了。
“绣的怎么样了?”
蒋夫人进来之后便笑问道,走到几人面前,却见顾向晚的绣布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正诧异,顾向晚就嘴巴微撅,无奈道,“唉呀,这些手艺活太不适合我了,缝缝衣服还成,可这刺绣,我压根就想不出来花样,还是做吃的我比较有想法!”
顾氏顿时失笑,自家闺女一直以来对绣花就不感兴趣,缝衣服都是当初勉强她学的,现在要用到了,知道着急了吧!
“术有专攻,小妮儿丫头做饭有一手也挺好了。”
蒋夫人笑道,“就让雅儿帮帮你,左右不过是为了讨个吉利。”
最后还是蒋馥雅帮她绣了一条绣花的手帕,这乞求女子来年更加巧慧的习俗才完成。
直到后来他们离开,大郎和蒋馥雅两人都没再找到机会单独说说话。
临走前,顾向晚特地落后了几步,领着蒋馥雅在一旁说了几句话。
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但可以明显看出来,蒋馥雅听后多了几分精气神。
大郎深深地看了一眼蒋馥雅,那未说完的话只能遗憾带走,不敢在蒋夫人面前逾越。
等上了马车,他很想跟自家妹妹打听打听她们说了什么,蒋小姐的心情如何。
然而张了好几次嘴,也没好意思问出口,人家女儿家的悄悄话,他盲目打听像什么样子。
瞧见哥哥犹豫的表情,顾向晚心中偷笑,故意当作没看见。
说了什么?
那当然是给馥雅出了个主意啊!
虽然她是哥哥的亲妹妹,可她也是馥雅的好闺蜜啊!
两人明明两情相悦,偏偏哥哥顾虑太多,胡乱说话伤到了馥雅,她这个做妹妹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徒增烦恼。
这事赶紧定下来,对双方都是解脱!
而县令府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蒋馥雅微微出神,脑海里回想着顾向晚的话。
县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副模样看在谁眼里都会觉得她是舍不得大郎离开,当即面色不愉,沉声道,“雅儿,你过来,为父有话要对你说。”
说完,转身先行离去。
蒋馥雅一愣,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娘。
蒋夫人叹着气摇了摇头,轻轻将女儿的手拉在手心,“别担心,娘陪你一起进去。”
母女俩抬步跟上,身后跟着一群老老实实低着头的下人。
书房内,县令背对着门口,站在桌前没有去坐下,可见内心的不平静。
蒋馥雅长这么大,还没怎么见过父亲动怒呢,不由得有些忐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捏着手帕,轻声唤道,“爹。”
“雅儿,你告诉爹,你是怎么想的!”
下人们都留在了外面,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县令便直白地问了出来。
“诚然大郎这孩子确实不错,但若是他无意,爹也坚决不准你作践自己!”
即便顾向晚他们打了圆场,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好轻易消除的,县令看不出来大郎心中在想什么,自然就不放心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交给他,原本还觉得有张友生和小妮儿丫头这两层关系在,女儿嫁过去定然幸福,唯独没考虑大郎会不会不喜欢。
毕竟在县令的眼里,他的女儿是一顶一的好,怎么可能会有男子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