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泽和岑溪念还没走进教室,李君泽反着身子,长臂懒懒散散的搭在栏杆上,侧目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岑溪念。
李君泽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他很自然的轻微摇晃脑袋,发丝随着动作一齐轻轻摆动。
李君泽开口用征询岑溪念意见的口吻道:“吃了我那份东西,陪我在外面吹吹风?”
身后还有着季霭粘连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自在。
岑溪念点点头,情绪算不上很高涨,“你这属于白嫖,拿苏木的东西威胁我。”
蓝白校服微敞开,清清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随着风往岑溪念鼻息之间钻。
李君泽朝岑溪念的方向侧了一下身子,鼻尖克制的在岑溪念的肩膀前方一段距离停止。
“你们家什么牌子的洗衣液,这么香,我下次也买这个。”
岑溪念盯着少年乌黑的发顶走了一下神,“你洗衣液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不用换。”
李君泽耳尖陡然像着火一样红了起来,气味是一样很敏感又私密的话题。
相加交谈,似乎带着不一样的意味。
料峭的寒风一阵阵吹来,岑溪念打了个喷嚏,她眼睛因此眯起,因为有些想流鼻涕。
迷迷蒙蒙间,她有些奇怪的看向李君泽,这人怪怪的。
她淋雨淋的感冒了,在外面多吹一下风,鼻子就痒痒的,闹得她想打喷嚏。
“阿丘。”
岑溪念难受的皱皱鼻子,眼睛泛起生理性泪光,鼻尖也透出红。
“我先进去了,你继续吹风吧。”
李君泽掏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口袋,把自己身上的袋装纸巾递给了岑溪念,他不自在的想摸耳朵,然后又止住。
最后别扭的开口:“那你多喝热水。”
岑溪念接过纸巾,然后往衣服口袋里一塞,“你的纸巾比多喝热水来的实在。”
嘶,外面好冷,但确实要多喝热水,她待会就去打,早知道还不如不淋雨回家,生病好难受。
好想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不想上课。
岑溪念抱着吃食,快步走进了温暖的教室,李君泽嘴角若有若无的牵扯出一抹笑容。
“快要春天了,又要到小动物发春的季节了。”
一只手臂搭上李君泽的肩膀,语调熟捻,那张厌世脸莫名和苏木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越来越像。
“滚蛋。”
李君泽锤了一下顾翰舟的胸口,侧目望去,却恰巧和季霭的视线交锋。
季霭这样的人,太过于贪心,又想要和喜欢的人靠近,又舍不得喜欢他的人对他的事无巨细,最后还要和人家做朋友。
岑溪念要是对他没有那层名为喜欢的滤镜,一定会和林枳夏吐槽这个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李君泽并不认识季霭,但已经很眼熟他了。
李君泽没有避开视线,他抬手将五指插入发丝将额前的黑发向后拢,随后修长的五指随意的搭在栏杆之上,青筋随动作上下屈伸,在寒风中拉起好看的弧度。
漆黑的瞳孔里含着笑意和对方对视,像是无声的挑衅。
“走了,回教室了。”顾翰舟扯了一把李君泽的领口,有些一言难尽的开口,“教室都还冷的开空调,你敞着校服,不冷吗?”
顾翰舟转头看了一眼季霭,了然开口,“男人间风度的较量?”
李君泽用力勾了一下顾翰舟的脖子,“你月假去看了苏木一次,他的语言功能也落你这了吧。”
谁知顾翰舟用手肘顶了一下李君泽的胸膛,看起来还颇为得意,“怎么,不可以?”
“……”
见不得兄弟这副嘚瑟样。
俗话说的好,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他路虎还没开着,看着顾翰舟这副模样,心里碍得慌。
“滚蛋。”
怎么这样呢,态度一点也不好。
顾翰舟不自觉的抚摩了一下自己食指上那个银色没有任何花纹的戒指。
算了,不和没对象的人计较。
*
“怎么还不回去?”阴影落在岑溪念的头顶,面前的光线被遮挡住。
“最近这么用工?”
李君泽边说着话,边放了两包感冒药在岑溪念桌子上。
“嗯。”
做了一个多小时数学了,脑子发涨,介于吸收知识和往外吐墨的癫狂状态之间。
眼白旁也布上血丝,岑溪念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眼,眼前就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李君泽。
李君泽抽开岑溪念桌上那本数学教辅书,原本想看看她的正确率,以此来找些多待在这里的理由。
谁料到,数学教辅书下面那本书却让他怔住。
一本历史课本躺在课桌上,随即李君泽便为其找到了理由。
“当课外书看?”
岑溪念从桌子里面再掏出一本地理课本,声调略显疲惫,“当然是当正经书看了。”
岑溪念的手指贴在太阳穴上,轻缓揉动几下。
“准备去学播音主持了,要转去学文科。”
李君泽嗓子好像被卡住,因为岑溪念和季霭闹掰而产生的微妙的高兴的心情,顷刻间消散。
他还是问了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教室灯啪的一下就熄了,岑溪念嘟哝一声,“就熄灯了啊?”
岑溪念借着走廊透进教室的光,低头从桌子里找了本政治书塞进书包。
决定了,这就是今晚的深夜读物了。
“想去学播音主持很久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现在再不去学就没机会了。因为一直在犹豫也就没怎么和身边的人说起过。”
岑溪念和李君泽半边脸在昏暗灯火里,另外半边在黑暗的夜幕里。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掉了,只剩下岑溪念和李君泽两个人。
“怎么不说话了?东西收拾好了吗?”岑溪念站起来,抬手在李君泽面前挥挥手,“怎么今天顾翰舟没有等你一起?”
“他说给我创造机会。”
黑暗里,李君泽的眼睛像是黑曜石般夺目。
“创造什么机会?”岑溪念一字一句的咬着字词重复,她有些心惊,想要阻止李君泽继续开口。
教室里空荡荡的,寒气冲荡在李君泽的脖颈上,事情在朝着无可挽回的地步走去,岑溪念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她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那是她前几天,刚刚和别人说过的字词,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在她面前重现。
拜托,不要。
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我喜欢你。”
像是卸下的重担,岑溪念像是被扼住喉咙的人重新被放回呼吸。
她睁开眼,眼神除去刚才的迷蒙,逐渐清澈起来,李君泽一切奇怪的举动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她的眼里清澈见底,独少了喜欢人的那份惴惴不安和小心翼翼。
她平静又坦然的开口:“我对你只有朋友之间的喜欢。”
然后,她的手指攥紧的衣摆的下端,不想去看李君泽那样受伤的神情,其实,她也很难受。
拒绝亲近的人,本就是一件在心口上剜肉的事。
蓝白校服手臂处的衣料相擦,并肩又分离,岑溪念的背影逐渐变成一道缩影,消失在李君泽的视线里。
*
“怎么上次看到你在看物理,现在还是在看物理啊?”
李君泽在第二天过后,就选择了他以前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事,他是男生,主打能屈能伸。
“不是不需要再学吗?”
岑溪念压了一下物理周练试卷的褶痕,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试图把边角的翘起压下去。
这样看上去,好像之前上物理课在物理周练试卷上,写喜欢的的句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岑溪念低着脑袋,马尾也扎的很低,看着很温顺的样子,“这个月那个手续就办好了,有点舍不得,物理差也想好好听几次。”
“以后你还会来这边吗?”
岑溪念这下也没避开李君泽的视线,她看着李君泽的眼睛回答道:“会来,有的时候要来找枳夏,不过也不会很经常吧。”
“而且,马上就要去集训了。”
所以,很快就不怎么在学校了,她也是在最后这样的紧要关头才决定要去的,不然等人家集训完回来,人家艺考,你刚学,这怎么也不像样子。
“马上吗?”李君泽顿住,然后又开口,“你最近,怎么不太理我?”
岑溪念表情起初是错愕的,她随即整理好表情,“我以为你知道的。”
刚刚被别人吊,所以不想吊别人,尤其还是自己觉得很好的人。
杏眼坦诚真挚,不带一丝杂质,以前总是做些让人觉得很温暖的事,现在照常温暖真挚。
只是他们两个应当会在她的刻意疏远中,渐行渐远,他们又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还会见面。
只是像以前两人那样刨开心迹的聊天不会再有了,李君泽的手指按在书桌上,用力的让骨节发白。
不应该那么冲动的。
可是,少年人的感情和精力原本就很充沛,他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交谈里都在竭尽的压制自己的喜欢。
她要离开,他怎么可能忍得住日复一日愈来愈蓬勃的喜欢。
情感是有生命力的,在交谈和相处间,会逐渐挣扎出血肉。
好唐突,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唐突,但是,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李君泽将手指节放松,语调很平静,脸上也并无异色,像是过去很多次两人的交谈一样。
很正常的语气,压制着心里的渴求。
“嗯,知道了,集训的时候记得多分享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
闻言,岑溪念才真正的感受到轻松,她一笑,大大的眼睛都像月牙一样眯起来。
“那肯定,带你们提前感受一下外面的生活。”
语气都轻快了不少,那是当然了。
在外面见不到目前让她心烦的人,还可以学自己一直想要学的技能,想想都觉得日子有盼头。
“对了,你那个作文实在是太烂了,我在作文书上记了些比较常用的套话,你早读晚读的时候,没事可以多翻一翻。”
岑溪念决定把自己那本陪伴了自己一年多的作文书给李君泽时,是犹豫了一下的。
她在决定要学艺术时,就已经为每个朋友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季霭的不会再送,李君泽前段时间又突如其来的告白,她以为自己两样东西都要砸手上了。
高考很重要,所以她还是希望李君泽可以在语文上再精进一些,她的精力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不想给别人错觉,她原本是不打算送了的,但今天的李君泽看上去,好像已经接受了。
也许,男生在这方面接受能力要强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那只是李君泽的克制有加罢了。
岑溪念提上行李前往异地集训的那天,发了一条朋友圈,火车站那里,有她想要奔赴的未来。
人生不只有十七岁的喜欢,十七岁为梦想驰骋的自己,远比在别人身后穷追不舍和默默流泪要有意义。
那样珍贵的岁月,至少李君泽和岑溪念是感激过对方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
因为两人在对方眼中,都是温柔又克制的。
李君泽从小到大最出格的一次举动,也莫过于这一次逃课了。
少年穿着白衬衫还有西装裤,拙劣的扮演着女孩喜欢的类型,到了火车站,却也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火车鸣笛的声响响起,绿皮的火车承载了许多青春的记忆。
希望下一次,是两情相悦,希望下一次,是更加闪耀的自己。
经年之后,希望能够以更优秀的姿态,在她的面前做原先那个十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