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茵提了一壶王妍煮的的白梨茶带回去了,到了屋子,找了个茶杯给小姐倒了一杯。
沈嘉木,这几天喝药,嘴里总是发苦,微微的抿上一口这个甜茶也能稍微调一调嘴里的苦涩。
茶水不过喝了半杯就抬手让沐茵端走了,因为钱嬷嬷回来了。
沈嘉木看向钱嬷嬷,“怎样?”
“回小姐的话,没能送的出去。”
沈嘉木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他们进了这满是窟窿的沈府,自然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向外界求助了。
不过,邵尽新也未免太过自作聪明了,沈嘉木挥退众人,自个儿往后一靠,闭着眼睛把事情捋上一遍。
良久之后,她睁开眼睛,摩挲了几下手上母亲为她买的珠串,眼里俱是冷意。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何况杨楼这个老匹夫是知府。
盘踞在江南一带已有十余年,从姑苏下面的一个县官到现在的知府。
他贪墨的何止十万两,盐,布,茶。各地商户被他强逼着交的孝敬每年都余数万两。
仅沈氏布庄一家一年各种名目关系打点就要四万两左右。
这么多孝敬交上去,非但一点都不能从这老匹夫那里获得庇佑,还一点点喂大了这老货的贪心。
他真的敢!私开盐矿,仅是贩卖私盐这一项就能把这老匹夫发出去判了绞刑。
可他不仅仅是贩卖私盐,拿着各家商户的孝敬开了盐矿。
这其中偏偏以沈家所供银子为主,而他盐矿的掌事则是沈家赘婿的族长邵尽新。
可沈家全族并未晓得一丝真相,也绝无与此等贪官同流合污之意。
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沈婉得知此事,暗地里搜罗证据。
这些年被逼迫交出的孝敬钱,沈婉都设有私账,沈氏布庄,苏氏茶庄,周氏木作, 集齐了17户商贾所攒下的私账。
可这笔账要呈送到御前,也不是容易的,杨楼背后的家族是豫章杨氏,主枝的嫡女是当今的淑仪。
但是也决不能毫无作为,便是舍上沈氏这些年打拼下的基业,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楼大开私矿。
这等事情想也知道是瞒不住的,一旦事发,杨楼死有余辜,可他沈氏却不能给杨楼当了陪葬。
轻举妄动要不得,便只能暗中搜寻机会。
数月前,监察御史巡查两浙,沈婉等了三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个机会。
私下探查一番,得知这位监察与杨家并无利益往来不说,两方还是政敌。
两方因“青苗法”的改革陷入了争执,其法虽得圣上之意,却在实际执行中出了偏差。
有其官吏为了邀功,强行让百姓来借贷,甚至于还额外设置了许多名目光明正大的索取百姓的钱财。
本意是为了增加一些政府的收入,同时遏制民间越来越张狂的“高利贷”,却因制度设置的繁琐和不健全变了质。
所以这些年来,政见不同的两方一直没有分出过我胜你负来。
互相之间找其把柄遗漏则为常态,这样一来,对于沈家来说倒是好事了。
沈婉心情大好,私以为自家有了救,可这等大事也不能盲目出手。
于是便只带了三位家仆暗地观察,确认这位监察史凿凿实实的与杨氏不合,互为政敌。
私下找机会给这位监察室递了信,可在与其见面的前三天,沈婉突然暴毙。
沈嘉木父女两个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延请了数位名医,但得出的结论都是沈氏自己身体不好,才会遭此横祸。
父女两人这才觉察出不对,沈婉身体素质如何?整个沈家上下都知,一介女流撑得起诺大的一个布庄,一年四次来回在都城与两浙之间巡店。
明明暴毙的头一天晚上还吃嘛嘛香,接见了各位管事,停了这一季度的报账。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论?父女两个完全不信,可也猜出这样的“诊断”,一定是手眼通天之人才能办得到。
家里那几日来了不少各界各方的人马前来探查,可那时沈嘉木和其父是真的迷迷蒙蒙的,对沈晚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两人保了命,再者真帐已落幕后之人之手。
如果沈家众人一连几日内全部暴毙,倒是不妥了,可留着这两个祸患,任谁谁都不放心。
于是,邵氏族长邵尽新上了门,邵文轩看着这位族叔,敏锐的发觉了不对。
邵氏一族虽说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甚至于有些卑鄙龌龊的行事风格。
可这位族叔?呵,自打邵尽新自愿当了赘婿后,那是又要面子,又要里子。
明明借着沈氏的名头资源才改变了这一族之前险些没落的处境。
可私下里对邵尽新事鄙夷至极,旁支他管不着他的一脉,不得与沈家过多来往。
沈老爷子在时,明明是这位族长欢天喜地的签下了婚书,收下了聘礼,亲自敲锣打鼓的把邵文轩送到了沈家。
不过短短十年过后,刚刚翻过身来,却对沈家再无奉承讨好之言,甚至还隐隐的想把邵文轩的父母兄长一并撵出族去。
可这逐出族去不是小事,邵文轩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找不出把柄,他也只能作罢。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来到沈家?而且邵文轩虽是病秧子,可也是正儿八经中了举的举人,才思敏捷。
脑子转上一转,便知不对,邵文轩他略微试探几句,便得知族叔一家如今的情形,不像是会贪墨沈家之财。
可邵氏以经营药铺药房为基业,不过短短几年,族叔怎么会积累下如此财富?
在这个当口冲着他沈家来,他的这笔家资可与沈氏有关?背后到底有何隐情?沈婉之死所谓何事?
沈嘉木与父亲两个暗下密议,翻遍了家中的机关要道,没有觉察出一丝不对。
最后还是在沈嘉木的梳妆台背后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份沈婉备份的账目和书信。
两人翻过之后,惊魂失色,这才明白了沈氏家主为何突然暴毙,邵氏族长为何会上门。
沈婉之死绝对不会有疑点,可满城大夫口中皆是谎言乱语,真的只是杨知府和邵尽新两个人能办到的吗?
沈嘉木定一定心神,“应该能,邵氏已有三代都是经营医馆药铺为生,瞒下娘亲……。”
话说到一半,沈嘉木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发觉现在处境更危险(最至关重要的)的,不是这本账目,和躺在灵堂的沈婉。(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当时脑子有点乱,不是冷漠,不是傻。所以才会说出处境更危险。)
又把沈婉留下的信件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份账目是备份。
真账呢!父女两个对视一眼,他们并没有在家中找到,而且几乎有九成的把握确认真账不在家中。
这几天已经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了,那既然真账都没有了,邵尽新上门是何目的?
单纯的看沈嘉木年龄小,想来分一杯羹吗?还是为了斩草除根!
第二天,谁都信不过的沈嘉木找了自家的奶嬷嬷。
沈老爷子宽厚仁和,早在20年前就把奶嬷嬷的兄长一家放出了府。
奶嬷嬷去找到了自家的兄长来临安城探查一番,发现在神万遇刺的第二天,那位监察室就突发重病,连夜赶回了都城。
沈嘉木这下麻爪了,监察室到底是被暗害了,还是自个儿发觉情况不对,回去了。
亦或是本就和杨楼私下有勾结,所以沈婉才会败露!
怎么办!怎么办!沈氏父女二人彻底慌乱了下来。
还是父亲按住了她手中的那本账,“线下若是想讨一丝活路,就只能从此账入手。
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先静观其变。稳住背后那等险恶歹毒之人。一定要设法把这个账目送到御前。”
沈嘉木崩溃了,可能传递消息之人已经走了,自家这会儿不用想,怕是没一个人能出的了这临安城的!
也明白邵尽新上门来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呀!
否则,一个能喝得起黄封酒,吃得起紫英,穿得起蜀锦的只开了三家药铺的掌柜怎么会毫不掩饰的上门谋取他家的家财!
邵尽新是明目张胆的,就是要让世人得知他在沈家主一过世就上了沈家门!
可他虽是奉命要让这几人有个合理的猜测理由挂了,但是也不想把自己给玩死。
所以可以让众人有猜测有疑虑,他也势必要拿到这份家资,暗中坐实谋财害命。
但明面上却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便是再有钱,他也享受不了荣华富贵了!
邱五这个该死的!本来的计划是天衣无缝,沈少主就是坠下山崖,要说有人谋害他,你哪里来的证据?
顺理成章的再把邵知贤过继给沈婉邵文轩。然后邵文轩这个病秧子又能活的了几天呢?
那不消几日再派出去一批煽风点火的,整个临安城都会有所猜测,可并无实据。
沈氏父女之死也就有了合理合据的猜测和理由,名声受损,对于邵尽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少时家道中落的经验告诉他,只有实打实的实惠,能够锦衣玉食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沈嘉木或者回来了。她回来了!不提别的,肩膀上的刀伤是实打实的被谋害的证据。
这个时间点要是再杀她一次,邵尽新不想把自己的命搭上!
只能等她肩伤好后,再行打算!可一个旁亲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赖在别人家里。
所以他想去挑拨邵文轩这个懦弱的病秧子,让他把过继等等的一系列事闹出来,自己好为了调节,顺理成章住在沈家带监视带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