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的兴奋劲很快被苏轼带回来的稿子给浇灭了。
不是写得不好,而是写得太好了,用词考究,旁征博引,他看着都费劲。
苏轼看儿子表情不对,问道:“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苏过抖了抖厚厚的一叠稿纸,苦笑道:“是我没说清楚,我要办的报纸是针对普通百姓的,这种写法,估计很多人都读不懂。”
这个不是说用词晦涩,而是太高级了,大宋虽然读书人多,但也不是个个都是优等生,那些引经据典的内容,估计都可以劝退一部分人了。
苏轼明白了,拍拍脑门,笑道:“是了是了,当像白乐天写诗那般,让市井老妪也能明白意思。”
“是的,”苏过也道:“很多不识字的百姓都还要听别人读,像这种文章,读的人都不一定能全懂。”
苏轼点点头,又急着出门去了。
再拿回来的稿子果然好多了,朴实而煽情,正好符合苏过的要求。
苏轼帮忙从中挑了几篇,苏过便拿着进宫了,先让官家过过目。
赵煦看后,说道:“内容不多,都是些战后的评价之类的。”
“这份是作为民间报纸的样板,”苏过解释道:“所以不会发布朝廷的最新消息。”
进奏院的那一份才是第一手的官方消息,苏过这份只是对市井言论的引导,以后的重心也没打算放在朝廷政事上。
赵煦心思不在这上面,说道:“卿列个章程上呈三省,然后就这么办吧。”
苏过笑着应了。
赵煦担忧道:“卿上次所言西北的事,朕担心数日,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只要及时防范,便不会出问题,”苏过安慰道:“再说都只是臣的猜测,党项人也不一定会那么做。”
赵煦是个心事很重的人,仍然不放心,问道:“最坏的情况会是如何?”
苏过想了想,说道:“河西的西边三州失守,但甘州肯定没问题。”
赵煦烦躁道:“刚刚丢了两座小城,朝中就有些不好的风向,若是河西有失,只怕又是朝堂不宁。”
“所以更需要争取民意,”苏过继续劝道:“官家当坚定信念才是,一时的波折肯定是会有的,但胜利一定属于我朝。”
赵煦起身走了两步,长舒口气,说道:“这个冬日,北境应当不会再战了吧?”
苏过也不能骗他,说道:“契丹人比我朝将士更适应北地的严寒,所以进攻与否,尚未可知。不过大雪封路,进攻肯定困难,只要守城将士严阵以待,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赵煦低头想了一会,这才抬头看着苏过苦笑道:“焦急等待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不敢在朝上露怯,也不愿在后宫露出软弱的一面,可面对苏过,他还是忍不住了。
苏过知道这种心情,笑道:“官家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臣相信不会出问题的。”
赵煦扶着几案在台阶上坐下,叹道:“好与不好,还得看结果。”
苏过不能俯视皇帝,于是在阶下跪坐,说道:“臣说句大胆的话,官家还年轻,就算此次未能成功,以后也还有机会。”
赵煦点点头,不再说话,双眼无神地看向殿外。
对大辽开战,与之前的青唐、西夏都不一样,这座大山压在大宋头上一百四十年了,大宋之前的几次反抗都带来沉重的后果,所以赵煦不可能不紧张。
苏过陪他一直坐到脚都麻了,这才出宫回家。
报纸的事苏过在家商量过后,决定商业的事让高俅来做,内容部分让苏迨负责,这个兄长沉默寡言,不张扬、不浮夸,文如其人,朴实无华,是个不错的人选。
李廌闲人一个,可以作为苏迨的副手,但他的华丽文风苏过不是很看好,至于黄庭坚、陈师道那种“无一字无来历”的写法,苏过就敬谢不敏了。
秦观还行,后面内容丰富了,可以让他写个花边。
苏门六君子剩余两人,张耒平易,晁补之流畅,可以成为长期的约稿人。
苏轼听儿子这么点评众人,喝道:“还轮不到你来说。”
苏过撇撇嘴,给苏迨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开溜了。
苏轼懒得理他,转而跟苏迨讲起文章的事来,报纸的事,苏仙比儿子还上心。
过了几日,苏迨担任总编辑的报纸新鲜出炉,刊名是采用苏轼手书刻字的“开封日报”,其他字则是印刷工坊的通用活字。
字体的事,苏过想要集齐苏黄米蔡都不难,蔡可以用蔡卞,不过眼下还顾不上。
报纸的发售十分顺利,凭借官方特许的独一号身份和五文钱一份的便宜价格,直接占据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一日,报纸便卖出去了五千多份,以东京城百万人口的体量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也足够妇孺皆知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传颂张叔夜的英勇和鸣沙城死士的悲壮。
苏过达到目的,总算松了口气,后面等进奏院的报纸再出来,京城中那些危言耸听和穷兵黩武的言论就该歇歇了。
苏轼对报纸的销量有些吃惊,问道:“每日都能卖出这么多份么?”
“不可能的,”苏过笑道:“因为是第一天,大家都比较好奇,所以买的人多一些,后面肯定不会这么多了,而且还会有别家来竞争的。”
朝廷不可能只开放一家的许可。
苏轼又问道:“你之前提过的润笔之资想好了没?”
唐宋都流行的润笔费,一般是指请名人撰写家中长辈的墓志,报纸这个没有先例可依,所以苏过之前问过苏轼,不过苏仙也不懂。
“就算卖五千份也挣不到多少钱,”苏过答道:“我看只能以一贯的基准来定,受欢迎的可以提价。”
苏轼算了下,说道:“那除去成本,都不挣钱了吧?”
“没事,”苏过笑道:“京畿和周边还可以去覆盖下,后期再想想别的法子,不亏本就行了。”
报纸这玩意,想挣钱肯定不能靠五文钱的售价了。
在苏过忙于自己的又一项产业时,西北的变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