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许久,两人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下旨,让皇城司密切关注大理国内动向。
同时,安抚段氏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赵煦亲笔书信一封,差人秘密送给段正淳,直言大宋即将在北方用兵,暂无精力放在西南,希望他能多加忍耐。
眼下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希望段氏不要犯糊涂,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错误的选择。
绍圣三年的春节,东京城还是一片热闹场面,战争的事离百姓还太远,哪怕是听到点风声的,也觉得朝廷应该不会大动干戈,估计和前几年收复青唐和进攻西夏差不多。
但在边境,早已是剑拔弩张,根据河北传回的消息,辽国开始往涿州和易州增兵,虽然暂未开往宋辽边境,可也表明了契丹人对党项人的支援之意。
西北的宋夏边境就更不用说了,党项人本就在东线对大宋做好了防御,在西线取得战果后,更是加强了对横山一带和兰州的巡查,确保不会被大宋偷袭老家。
大宋的西北五路虽然做足了准备,可朝廷旨意迟迟没有下来,众将心中也有些不耐。
种种消息传回东京后,朝中的反战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毕竟没有河西,日子也过得挺好的,支援下友善的回鹘人可以理解,但全力攻夏实在没有必要。
朝中还在坚持的大臣,就只剩章惇和苏过。
之前还有些想投机的,也在百官的一顿群嘲之后,暂时偃旗息鼓了。
苏过已经放弃了在朝堂上说服大家,专注在赵煦身上下功夫。
只要皇帝坚持,边将不怂,这事就还有机会。
当年神宗五路伐夏也是这么干的,可惜输了,最终落泪朝堂,郁郁而终。
赵煦并不缺少他爹的这份勇气,但一旦战败,后果可能比当年的伐夏之败更严重,因为这回契丹人也牵扯其中了。
苏过连日进宫为赵煦分析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对于大宋而言,最差的情况,是在西北没有攻下兴庆府,在河北、河东与契丹人交战不利。
但经过几个月的加强部署后,河北、河东各州的军械、粮草都已准备充分,也换上了经过战事洗礼的武将任职,就算小有失利,也不至于被契丹人长驱直入。
西北这边,如果拿不下兴庆府,苏过也有预案,可以让陇右联合回鹘人,攻打河西走廊另一侧的沙州和瓜州,将党项人的领地从中打断,再图后计。
最好的情况,则是将西夏灭国,又将契丹人阻在国门之外。
风险自然是和收益并存的,尤其战争这种事,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现在这个局面,苏过觉得至少能有六成的把握灭了西夏,八成的把握将西夏打成孤城。
赵煦听了之后,静坐了好久,叹道:“当年先帝力排众议,五路伐夏之时,不知有没有想过会是后来那个结果。”
苏过也愣了半晌,这才答道:“臣相信,先帝是没有后悔的。”
赵煦笑了笑,说道:“是啊,若他什么都不做,就不是我一直崇拜的爹爹了。”
苏过听他这么说,苦笑道:“我也崇拜家父,可我们在政见上相差太多了,远不如官家与先帝这般契合,绍圣绍述,实至名归。”
被苏过小小地激励了一下,赵煦笑道:“无妨,接下来朕便帮卿解决这个问题。”
苏过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赵煦的意思,时间紧张,若是范纯仁和苏轼等人还是不愿配合,那便只能退位让贤了。
大宋君臣,常常如此,大臣们确实可以拦下皇帝的旨意,但皇帝也可以换掉这样的大臣。
一旦皇帝表明立场,还怕没人为了宰执之位跳出来吗?之前一些大臣的观望退缩,那是饵不够大。
回家的苏过还是决定先和苏轼交个底,主动说道:“我已成功说服官家出兵攻夏,爹爹若是不同意,不如早点致仕?”
苏轼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江山社稷,怎可如此儿戏,我又不是为自己才反对的。”
苏过耐心地劝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党项人与我朝数代仇怨,怎可平白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阻止了党项人攻取回鹘,大家就可以维持眼下的局面,”苏轼说道:“战事一开,胜负未知,生灵涂炭,有何益处?”
苏过摇摇头,叹道:“爹爹听我说,这事不可阻挡了,您要是反对,官家肯定会处置的。”
苏轼有些低落地坐回椅子上,低声道:“若是输了,可如何是好?”
“此事和变法一样,”苏过又解释了几句:“不做是等死,做好了便是扭转乾坤。”
苏轼呆了呆,说道:“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致仕,不管什么样的处罚,我都认了。”
苏过长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元宵之后的大朝会上,赵煦当着百官的面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命章楶为陕西宣抚使,折克行、姚雄为副使,领熙河、秦凤、环庆、泾原和鄜延五路兵马,攻略夏国;
命种朴为陇右副都护,率陇右兵马支援回鹘;
命河北各路、各州军加强防范,提前迁民入城,做好针对契丹人进犯的准备。
一道道旨意念出,底下百官闹成一团。
范纯仁立马出列表示反对,赵煦当即表示:“朕意已决,众卿不可推延,照办即是。”
说完便宣布退朝。
接下来的发展便和赵煦与苏过的判断一致,范纯仁和苏轼再次上书表示反对,被免职,暂留学士之位,留在京中。
章惇接手左相,曾布升任右相,开始主持出兵事宜,其余像李清臣和许将,转头支持官家决议,也各得升迁。
其余两位宰执,韩忠彦和陆佃,则保持了沉默。
苏过在这一轮的人事调动中,任枢密都承旨,从五品的枢密院官员,得以参知军事。
人员调整后,国家机器加速转动,西北五路在章楶的安排下,重新部署进攻兵力。
陇右的种朴一直在黄头回纥的领地上巡视,得到诏令后,开始与西州回鹘直接联系,准备在开春后对河西走廊的西段发起攻势。
河东、河北则是加强了边境上的巡视,同时演练城防,各式武器搬上城头,连厢军都做了战斗动员,只等契丹人一头撞上来。
万事俱备,大战在即,只等天气转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