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事情平息之后,朝局也再次回到正轨。
苏过在此次事情之后,改任崇政殿说书,这是为官家讲解经史之职,因为他官职低,资历浅,但皇帝又要他入侍经筵,所以特授予这个最低的说书一职。
官家在上次处罚之后,重新向朝臣表示了自己对苏过的信任。
苏过是在家中接到的旨意,突然有些能体会到苏轼当年既想走,又觉得辜负了太皇太后信任的那种感觉。
他一边逗女儿,一边对身边的范杜若笑道:“本来想在家多赖上一阵子,看来官家不同意啊。”
“是因为上次受罚,你心里不痛快了?”范杜若问道。
苏过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只是宫里的事,有些难办。”
范杜若自然是站在孟皇后这边的,说道:“若不是官家偏心,哪里会有这次的事。”
苏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要说赵煦和刘婕妤是真爱吧,他这几年还往后宫添了了不少妃嫔,说只是为了生儿子吧,赵煦对刘婕妤确实又与其他妃嫔不一样。
所以他只能说道:“天子无家事,我只能尽力劝劝了。”
范杜若突然问道:“你不会哪一天也那样吧?”
“说什么呢,”苏过笑道:“这辈子就指着你收留我了。”
范杜若开心道:“那是,就你这古怪性子,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
女儿玩了一阵,又睡着了,苏过感慨道:“宫里就没有这样的市井家常气,少见真情,所以想想官家也挺不容易的。”
范杜若摇摇头,不能理解,问道:“你今日还要出去吗?”
“嗯,还得去军器监一趟,”苏过突然想到一事,笑道:“我还在外面金屋藏娇了,一会得去看看。”
“是藏在安乐坊了吧?”范杜若笑道:“早就有人通报给我了。”
苏过一边出门,一边装作委屈道:“你看看,我就算想做点什么,也逃不出你的法眼,可不只能老老实实地守着你了。”
范杜若笑着起身送他出了小院,回房看到熟睡的女儿,满心欢喜。
苏过到军器监,是因为送到真定府的军械准备好了,需要清点数目,核验质量,然后差人押运到河北。
马匹的事西北在处理,苏过解决的是守城的军器问题。
有了这批强弩和火器,只要守城的官员不出幺蛾子,据城而守,还是不虚契丹人的。
大宋北境将士的士气和信心,总得一点点打出来,苏过把希望放在了宗泽和张叔夜身上,对目前的大宋来说,守住就是胜利。
忙完这些,他又赶到安乐坊,看望陈迎儿,在入宫谢恩之前,苏过还是想多知道一点宫里的情况。
陈迎儿经过医治之后,已经清醒过来,不过整个人还是很虚弱,也没有精神,显得一团死气。
苏过进来的时候,她刚上完药,趴在那里,看到苏过,眼皮都没抬一下。
“放心,我没恶意的,你在这里静心修养便是,”苏过在一边坐下,说道:“我是苏过,你应该知道的。”
陈迎儿本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听到这话,强打精神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没事了,”苏过温言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陈迎儿松了口气,又恨恨道:“官家怎么如此糊涂。”
苏过首次遇到一个比自己还敢说的,苦笑道:“才捡回一条命,就又不打算要了吗?”
陈迎儿黯然道:“我被逐出宫后,家里担心受我牵连,已经离开了京城,将我抛在路边自生自灭,这条命要着还有何用。”
苏过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回宫是不可能了,但天无绝人之路,你先养好身体,以后的路还长,总会有转机的。”
陈迎儿没有接话。
苏过见此情形,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福庆公主病后,煎药、吃药都是在你们眼皮底下吗?”
“是的,”陈迎儿答道:“但那几日,后宫其他婕妤、美人都有遣人来探视的,我们还得忙于招呼,并不能保证时刻不离眼。”
和苏过想的差不多,都只是些怀疑,若真有证据指向刘婕妤,赵煦还如此处置,那就很可怕了。
得到答案后,苏过也不多做打扰,起身说道:“你在这里好好调理,想起什么,可以差人去找我。”
陈迎儿应了一声。
第二日,苏过入宫。
崇政殿说书不过从七品之职,但因为经常与皇帝打交道,所以显得分量不低。
苏过例行谢恩后,赵煦说道:“知道朕那日为何罚你吗?”
“知道,”苏过老实道:“因为臣没说实话。”
“那你为何要用假话搪塞朕?”赵煦问道。
“没有真凭实据,都是猜测,”苏过解释道:“所以臣不敢妄言。”
赵煦怒道:“你就是觉得朕后宫不宁,所以公主不安全,是吗?”
苏过直接来了个默认,这几个问题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殿里一片安静,一旁伺候的冯世宁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交流方式,所以也没劝赵煦息怒。
过了一阵,赵煦又道:“听说你还将那个被逐出宫的陈迎儿带回了安乐坊,是何用意?”
“总不能见死不救,”苏过答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无辜的,掖庭里那些被拷打得体无完肤的内侍中人多半也是无辜的。”
赵煦冷笑道:“无辜?她挑拨后宫之间的关系,朕没杖毙她,已经是宽容了。”
苏过缓了缓神,说道:“何来挑拨一说,官家可有实据?”
赵煦愤怒地站起身走了几步,“朕身为一国之君,后宫的事还需要向你交代吗?”
这话有些重了,苏过立马躬身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天家无私事,”苏过答道:“官家要做明君,自然有明君的规范要守。”
宠妾灭妻这种事,发生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杖刑加徒刑了。
赵煦闻言又坐回位置上,挥手让看了半天热闹的冯世宁出去。
“朕也没想废后,”赵煦沮丧道:“都是宫里宫外那帮闲人挑事。”
苏过暗自松了口气,说道:“臣当然明白,可官家的所作所为,难免让那些人生出别的心思。”
他也不想和小皇帝讨论感情问题,身为一个穿越者,他在爱情观上,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格格不入,更别提已经有上十个妃嫔的赵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