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腻歪了一整天,苏过入宫奏事,面对赵煦和宰执们,他先将此次出使的事汇报了一遍。
当然,总结的话是这么说的:“高氏慑于我朝国威,决定撤去国号,将皇位还于段氏,年后就将遣使入京,向我朝称臣纳贡。”
赵煦抢先给这事定性,说道:“卿此行辛苦,段氏久慕王化,理应相助,如今不废兵卒便促成此事,真乃国之大幸。”
苏过谦虚道:“皆因官家德被四方,大宋威名远播,臣不敢居功。”
众宰执估计被这一来一回的给恶心到了,沉默了一阵,才由范纯仁出言道:“一切当以西南稳定为先,大理不过化外之地,得之不足喜,失之亦无忧。”
赵煦看了眼苏过。
“范相公此言差矣,”苏过说道:“大理称臣之心已久,我朝一再拒绝,实非大国之道,若其心生怨怼,则西南祸事至矣。”
范纯仁又道:“昔者真皇有言,祖宗辟土广大,只需慎守,不可贪无用之地,而劳苦兵力。”
大宋的全面保守,便是从真宗开始的。
真宗这个话的背景是越南内乱,有北境的酋长投奔大宋,建议大宋趁机出兵,真宗以“伐人之丧,非王者所为”拒绝了,并用上面的话警告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
不过从那以后,越南便开始了对大宋的寇边,直到熙宁年间的宋越大战,宋军惨胜,两国边境这才消停了下来。
但苏过总不能说真宗错了,只能辩道:“并非贪地,而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牵扯到真宗,赵煦也出言相助,说道:“先祖宽待越南,然而夷狄之国不思感恩,屡屡犯境,最终酿成大战,可见仅靠德化是不够的。”
皇帝都这么说了,而且这次也没动兵,只能算是武力威慑,大家便不吱声了。
苏过这才道:“段氏嫡系子弟,即将接任大理国国王的段正淳之子段和誉,此次也随臣一道进京,还需朝廷妥善安置。”
赵煦没当个事,说道:“让鸿胪寺的人接手便是。”
苏轼知道这事,出列道:“此子年方十二,颇为好动,鸿胪寺约束不了。”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赵煦来了点兴趣。
苏过答道:“臣让皇城司的人带着,在京中四处转转,也不知如何安置是好。”
赵煦笑道:“那便先这样,等年后大理国的称臣使团到了再议。”
苏过无奈答应下来,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哪想帮别人看孩子。
此事说完,宰执们退下,苏过自觉地留了下来。
赵煦笑话道:“怎么今日不急着回去了?”
“差事办完,想跟官家告假几日。”苏过厚着脸皮说道。
“听说卿昨日赶夜路,在外等着城门开放,”赵煦问道:“脱离使团,独自回京,卿这是等着言官弹劾,好回家待罪的吧?”
苏过忙道:“没有的事,臣又并非使臣,哪来的罪名。”
“卿回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入宫回报,这事总是有的吧?”赵煦继续问道。
“是,臣甘愿受罚。”苏过老实道。
赵煦不上这当,笑道:“卿现在巴不得被免职,朕怎么能遂了卿的愿。”
玩笑说完,苏过正色道:“大理称臣一事虽然顺利,但朝廷的大敌,毕竟在北方。”
该挣的面子不能放过,但也不能因此就飘了。
赵煦说道:“朕明白,但青唐之后,又有大理,总能够振奋民心的。”
“实实在在的更好,”苏过笑道:“陇右有养马地,有直通西域的商道,大理有滇马,有药材,在南方诸国里面颇具影响力,这些才是真正的好处。”
如果大理段氏能献国请降,那就更好了。
赵煦点头道:“卿先回去吧,这几日就不用到衙门了,把大理来的客人招呼好就行。”
苏过离开后,两名内侍上前奏事。
先是皇城使梁从政将苏过昨日返京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苏签书清晨回府后便一直不曾出门,午后鸿胪寺的人上门,他差人喊了李直方,将那个大理人送到了高俅处。”
赵煦问道:“高俅便是那位和他合作甚多的商贾?”
“是,”梁从政答道:“苏签书对此人颇为信任,像书院和安乐坊的事,日常也都是高俅在管理。”
赵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手让他退下。
另一名内侍上前说道:“官家可是不放心这位苏签书?”
“有何不放心的,”赵煦笑道:“他将这些都摆在朕的眼皮底下,就是想让朕放心。”
“但这位苏签书听起来不是个规矩的人。”内侍说道。
他是入内内侍省的宦官冯世宁,主要负责在后宫伺候皇帝,所以和赵煦相对亲近些。
赵煦叹道:“是啊,所以朕才一直让人盯着,他也心知肚明,索性将这些不合规矩的事都放在明面上。”
“他能调动皇城司的人,也是官家授意的吧?”冯世宁问道。
“不错,”赵煦说道:“那人就是他放进皇城司的,朕便让梁从政不要约束,盯着就是。”
冯世宁笑道:“以苏家的门风,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子弟来?”
“他可不只是苏家的人,”赵煦摇摇头,又想了想,说道:“算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只要没人弹劾,朕就当不知道了。”
小皇帝分析得不差,苏过做的那些事就没想着能瞒过他,藏着掖着还容易引起误会,干脆让皇城司的人查了个清清楚楚。
而此时的苏过,正在为争取到的年假开心。
又是一年过去,大宋真的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西北、西南皆已布局成功,剩下的除了稳步发展、等待时机之外,就是要在北方作出部署了。
女真人还太遥远,苏过甚至动过主动去联系完颜阿骨打的念头,想让这个辽国的掘墓人早点起兵反叛,自己也好在南边配合。
可时机不成熟,大宋自身还不够强,富国有了点眉目,但强兵的事才刚刚开始。
驱虎吞狼或者坐山观虎斗,也得自己有实力才行,不然就是开门揖盗了。
北宋、南宋都坏在了这件事情上,但不管是联金灭辽,还是联蒙灭金,都不能说是计策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大宋实在是太烂了,给机会都抓不住。
所以哪怕啥都不做,老老实实在一旁吃瓜,也逃不掉灭国的命运。
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保证国家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