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寺观的遭遇,并没有让地方的反对势力屈服。
大宋的许多州军,开始了新一轮的抗议和申辩,地方州县的官吏也不敢逼迫过甚,导致役法的改革在京畿以外的地方,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因为有寺观顶在前面,观望的人也就变得多了。
赵煦有些着急,再次召人进宫。
这次没有大张旗鼓地集合所有宰执了,苏过进殿时,只有皇城使梁从政在。
赵煦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苏过的行礼,说道:“各地回奏的情况都不顺利,卿可有什么办法?”
苏过问道:“是否南方比北方的征收情况要好?”
梁从政替赵煦答道:“签书说得不错,南方各州虽也偶有抵触,但民间的反应还好,尤其是东南,部分州县已经完成等户划分和征收工作,不像北方各地,官民合伙在拖延。”
这其实是农业和商业带来的区别,因为土地的价值摆在那里,加上耕作所需的农具牲口之类,传统的农家很容易被划入上等户,但东南之地许多商人赚钱花钱,是不留余财的,算下来役钱反而少甚至免役。
或者拿张三李四这类人为例,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差,但算起家财,肯定在末等之列。
这次的重划民户等级一事,新的条例已经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了,苏过和曾布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比起熙宁年间要细化很多。
所以苏过判断,百姓们的抗拒,一是因为官府的宣传未到位,二是旧观念作祟,恐惧变法。
他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赵煦问道:“那该如何解决?”
“责令下去督办的御史向州县官员和百姓讲明新役法的变动。”苏过答道:“让皇城司的人暗中记录情况,看看是谁在挑起百姓的反对。”
赵煦点点头,又问道:“卿是担心御史和地方联手起来蒙蔽朝廷?”
“有这方面的疑虑,”苏过说道:“此次役法较熙宁年间,已经宽松了许多,不该有这么大的抵触才对。”
以结果来看,上次变法的免役钱是收多了的,虽然缓解了国家的财政压力,但打着征收役钱的旗号去填补其他地方的亏空,这就是在消耗百姓对朝廷的信任。
梁从政问道:“皇城司目前人手有限,不知从哪一路着手比较合适?”
赵煦看向苏过,苏过早有预案,答道:“先从临近的京东、京西两路开始。”
河北挨着大辽,不合适闹出太大动静,河东也是同样的道理,其他路又太远,只有临近京畿的这两路适合。
见赵煦点头,梁从政连忙答应,下去布置人手了。
苏过又道:“官家可要求地方和御史同时汇报,再加上皇城司三方佐证,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赵煦想了片刻,问道:“卿选这两路,怕是还有别的用意吧?”
苏过没打算隐瞒,说道:“刘挚等不少老臣都在这两路任职,如是他们带头抗旨,则可召回京城问罪,若是他们选择执行新役法,则其他州县也不再是问题。”
“卿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赵煦好奇道。
“臣也不知,”苏过摇头道:“坚持自己的道理或者服从朝廷的安排,都不奇怪。”
赵煦进入八卦状态,又问道:“那你希望他们怎么做呢?”
“我自然希望他们按条例来做,”苏过笑道:“我和他们又没私怨,只要不阻碍新法,何必去和他们较劲。”
“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担心章惇等人借机下手吧?”赵煦笑道。
只要没被仇恨迷住眼,小皇帝还是看得清形势的。
“也不全是,若是他们真的抗旨不遵,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只是不愿意这样内耗。”苏过解释道:“大家的初心都是为了这天下更好,何必斗来斗去的。”
赵煦也有些感慨,说道:“这道役法条例,已经是相对容易的了,没想都闹成这样。”
“说它容易只是因为差役法实在不得人心,所以求变的基础较好。”苏过又进入打气环节,说道:“但其实役法关联较广,影响并不在其他条例之下。”
赵煦点点头表示明白,说道:“这件事朕会交给三省处理,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苏过想了想,说道:“臣一会去劝劝他们,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煦笑道:“他们又不领你的情,这些天你都不敢去东府了吧?”
苏过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官家可还记得当年的蔡京?”
“他如今在成都府吧,”赵煦怪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施行新役法,但在臣看来,他不及范相公和臣叔父多矣。”苏过先给蔡京挖个坑。
赵煦大笑道:“还说你不讲私怨,这是在说他当年背叛新法,迎合司马光的事吧?”
“此事自有公论,何来私怨一说,再说臣也没有质疑他的能力,”苏过辩解道:“只是臣宁愿被范相公和叔父骂,也不想和这种朝三暮四的人打交道。”
赵煦点头道:“又一个吕惠卿而已,前几日章惇还替吕惠卿说清,让朕起复他。”
苏过没有接话,这事他早就知道了,这种人在地方还是能用的,回京城掌权才是祸患。
结束面圣,苏过又来到政事堂,过了几日,想着叔父也该消气了。
苏辙一看到他,冷哼一声,说道:“还以为你不敢过来了呢!”
“哪能呢,”苏过讨好道:“上次是御前奏对,叔父大度,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一会我请叔父喝酒。”
苏辙斜瞟苏过一眼,喝道:“别套近乎,先说事。”
苏过老实地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他知道苏辙在御史台是有人的,到时候没眼力劲地因此折在了京东、京西两路,苏过就真的不敢上门了。
“我保证御史们秉公办事,你能保证皇城司的人不栽赃陷害?”苏辙不屑道。
“我不是塞了个李直方进去了吗,”苏过笑道:“要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替御史们讨回公道。”
“你可真是好算计,哪里都不落空。”苏辙摇头叹气,说道:“放心吧,我们既然同意了修改役法,自然不会做那阳奉阴违的事。”
“哪里是担心叔父,”苏过笑道:“这不是担心那帮御史看不清形势,连累了大家。”
苏辙挥挥手,“去吧,别在这碍我眼,最近事多,酒就不喝了。”
苏过笑嘻嘻地应了,麻溜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