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仔细又盘算了一下,眼下想要破局,有三个法子可以尝试。
一是找个胆大且有野心的言官,让他豁出去,将娘娘不愿还政的事摊到明面上;
二是有个有分量的高官,凭他的身份直接在两位圣人面前将此事戳破;
三是继续在民间制造舆论,让宫中和朝廷无法继续回避这件事。
第一条首先被苏过排除,这样的言官他只认识苏辙一个,第二条他在相对好说话的苏轼那里试探了下,失败了,第三条则太不可控,谁知道那帮人会装死到什么程度。
若不能在太皇太后去世前完成权力交接,赵煦心里的那根刺,就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被无限放大。
史上连掘司马光的坟,废宣仁太后封号的事情他都差点干出来了,相比之下,送苏轼去海南根本算不得什么。
范杜若见苏过有些低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近来身体可好?”苏过先反问道。
“每日早晚请安,没听说婆婆哪里不舒服。”范杜若疑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过苦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担心。”
“那我现在陪你过去看看?”范杜若问道。
“不用,”苏过没法解释,只能说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范杜若担心地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她却觉得像隔了座山一样。
苏过的心事太重了,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那种压抑。
不过见妻子一脸担忧,苏过很快调整了状态,笑道:“真没事,明日我早点回来,去母亲那里说说话。”
说着起身将范杜若搂入怀中,使劲地嗅了嗅,陶醉道:“这个香味真好闻,一定是小娘专门为你调制的吧。”
范杜若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伸手紧紧抱住苏过。
第二日检查完军器监的例行工作,苏过便直接回家了。
年关将至,王夫人正在家中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着准备,见儿子这么早回来,忙问道:“怎么这个点回家来,吃过了吗?”
“没呢,衙门里今天没事,回来与母亲一起吃。”苏过笑嘻嘻答道。
王夫人暂时没察觉到不一样,说道:“也不知道差人提前回来说下,我这就让厨下多做点。”
苏过笑着说了声好,熟练地到坐榻上歪着,和王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篇。
过了一会,范杜若得到通知,也过来了。
三人一起吃过饭后,苏过看着她们在那里核对过年需要采买的货物清单,不觉便睡着了。
王夫人见状,将儿媳妇拉出门,问道:“五郎这是怎么了?”
范杜若知道苏过的心思,替他解释道:“年底公事多,前段时间累着了,还没缓过来。”
王夫人不信,她对自己儿子还是了解的,说道:“五郎从不喊累,他以前心里不痛快时,也会这样一直待在我这里。”
范杜若见瞒不住,只得将苏过对母亲身体状况的担忧说了。
王夫人有些不理解,疑惑道:“五郎之前还找大夫上门看过,平日里各种药材也没少往家里带,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两人都觉得苏过的行为有些古怪。
苏过这一觉睡到申时方才醒来,屋内炭火正旺,混合着熏香的气味,人都出去了。
他掀开身上盖着的毛毯,走出门,冬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王夫人和范杜若正在隔壁小声说着话,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休息好了?”王夫人笑道。
苏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答道:“是啊,该出门了。”
王夫人问道:“不是说今天没事吗?”
“是没事,我去接下爹爹,晚上去叔父家吃饭。”苏过还是决心做最后一次尝试。
王夫人不再多问,点点头,只是说道:“天冷,早些回来。”
苏过笑着应了,又道:“采买的事,回头把清单给我,我安排人去办就是了,娘不用操心。”
说着又冲范杜若笑了笑,这才出门。
苏过来到礼部找到了苏轼,告诉老爹已经定好酒席,差人送到东府去了。
苏轼想着儿子还是为昨晚的事来的,正好他也想与弟弟商议下,便带着苏过来宫门前打听了下,知道苏辙还没出来。
宰相的办公场所是在宫门之内,这样更方便与圣人联系。
室外冷,父子俩便进入苏过来时的马车里等候,北宋时大臣出行还是以骑马为主,可苏过自然不是遭那种罪的人。
马车内燃着炭火盆,苏过觉得有些气闷,便将车帘掀开。
只见不远处有一人,来回踱着步、跺着脚,显然是有些冷,应该也是在等人。
过了好一会,才看到苏辙从宫门里出来。
苏过忙跳下马车,迎了上去。
却见刚才那人后发先至,大步走到苏辙身边,弯着腰不停地说些什么。
苏过见状便没有靠近,停下了脚步。
不过苏辙已经看到前来接他的苏过,跟那人交代了几句,便向苏过走来。
那人也抬头看了眼苏过,笑着点点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苏辙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也来了,一起去叔父家吃饭。”苏过笑道,又看了眼离开的那人。
苏辙登上马车,一边与苏轼打招呼,一边玩笑道:“我那里的吃食怕是不对你们父子的胃口。”
苏过笑道:“酒食自备,我已差人送了两桌到叔父府上。”
“我怎么觉得像鸿门宴,”苏辙可不会被一顿吃食收买,又道:“先说好,喝酒可以,办事可不保证。”
“真只是孝敬叔父和婶婶的,”苏过就没想苏辙帮忙,只是想问下他的意见,所以坦然道:“顺便有些事向叔父请教下。”
苏辙看向他哥,见苏轼点点头,这才应道:“那倒是无碍,走吧。”
马车载着三人向东府而去。
苏过不经意问道:“刚才那人可是求叔父办事,被叔父拒绝了?”
“那是杨畏,勉强也算老乡,”苏辙顺嘴答道:“没什么事,就是为之前弹劾苏子容的事过来解释了几句。”
苏颂因为早年和苏洵联宗,算是苏轼、苏辙兄弟的叔叔辈。
苏轼刚才没注意,闻言皱眉道:“此人心术不正,你如何与他来往。”
“是他主动找上门的,”苏辙解释道:“同为蜀人,便聊过几次,点头之交。”
苏轼不屑道:“反复小人,朝秦暮楚,见利忘义,简直丢了我们蜀人的脸。”
苏过一听这评价,顿时来了兴趣。
人才啊,他眼下正好就需要这种人。
在大宋,像苏轼这样的君子好找,像吕惠卿那种又有能力又没节操的,可是不多见。
这个杨畏还是个御史,巧了嘛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