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已定,两家便开始张罗起来。
苏家与范家眼下在朝中都位高权重,苏辙与范百禄身居副相,苏轼与范祖禹同为翰林侍读。
如此清贵而又显赫的两个家族联姻,按理应该轰动全城才是。
而实际上按两家人商量的结果,则是礼制之外,一切从简,拒绝铺张。
所以可想而知,整个婚礼流程就是一个因循守旧的走过场。
嫁妆的事自然有高俅负责去办,其它也没什么需要苏过做的。
在此期间,朝廷对苏过新的任命也下来了,权军器少监,而领头上司,正是他期盼已久的沈括。
当年也曾出将入相的沈存中被朝廷起复,栖身于区区六品的军器监一职,自然不会引起多大反应,况且这个位置,他十几年前便已经坐过了。
但对于苏过而言,沈括就是一座宝库,能将他后世的知识化为这个时代的助力。
不过眼下,这位大宋的百科全书,正在其继室张氏的摧残下,艰难度日。
朝廷的诏令,总算将他从梦溪园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再次见到沈括时,苏过都有些惊讶,很难将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精神恍惚的老头与那个伟大的科学家联系到一起。
沈括看出苏过的惊讶,尴尬地遮掩道:“老迈之躯,还能重回东京,得感谢叔党让朝廷想起还有我这号人。”
苏过偷偷瞄了下他的胡子,确实有些稀疏古怪,看来关于张氏发起狠来,将他胡子连同血肉一起扯下,子女在旁抱头痛哭的记录,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可后人的笔记里也有沈括在张氏去世后,郁郁寡欢,一度想跳水自尽,并在一年后便随她而去的说法。
苏过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不过对方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多问,只能装作不知,探讨起军器监的工作来。
军器监下辖四个部门,分别是负责生产的东、西两个作坊,以及负责材料收集的作坊物料库和皮角场。
苏过首先将改进的目标放在了火药上面,宋军中虽然火器不少,但大多还停留在原始的燃烧、制造毒烟和小范围碎片伤害上,对火药的爆炸力使用才算刚刚入门。
沈括当年任此职的时候,大力发展的是弓弩,尤其是神臂弓,在整个大宋对抗外敌的战争史上,一直都是耀眼的存在。
凭借两人的交情,苏过成功地甩掉了日常杂务,得以专攻火器的改良。
为了不惊扰城中百姓,沈括又专门向朝廷在城外申请了一块地,用作日常的火器测试。
所以虽然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苏过却整日待在城外,灰头土脸地做着火药试验。
主要还是因为这项工作的危险性极大,苏过实在不放心那些还不知道火药真正威力的工匠们,只能一直守在边上,同时制定了严格的安全措施。
毕竟他要做的,可不是烟花爆竹之类,只能听个声或者看个烟火的玩意。
后世那么严密的防护,鞭炮厂出现爆炸事故的新闻都不少见,在这个生产管理还比较粗糙的时代,可不能犯下这种错误。
到了七月底,经过原材料的提纯和重新精确了配比之后,火药的威力直线上升,霹雳炮和火蒺藜总算对得起它们威风的名字了。
苏过第一时间安排生产,同时跟沈括报告,看看能否将这第一批的新式火器送到熙河路,提供给即将对青唐出兵的将士们。
上奏后,朝廷对此事也颇为看重,工部和枢密院都派人到现场检查了效果,最后均表示了满意。
要不是苏过才刚刚上任,他前面那个权字都可以去了。
不等他趁热打铁,再研发点新东西出来,苏轼已经亲自来到城外,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给押回了家。
婚期就要到了,成日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王夫人也训道:“就算公务忙,成亲这种大事,难道就不能休息几日?”
自然是能,苏轼都已经帮他告好假了,连同婚假的九日,一共帮他要了半个月的假期。
提前喊回家,自然是传授礼仪方面的事情了,迎亲、拜堂,花样繁复,一点都不能马虎。
好在有苏迨这个新鲜的过来人现身说法,苏过总算记清了整个流程。
亲迎前一日,是为“铺房”,就是女方带着部分嫁妆到男方家中布置新房,这个风俗直到后世还有部分残留。
苏过之前的准备,大半便用在了这里。
婚礼当日,苏过先是骑着马,带着花轿,一路乐队伴奏,吹吹打打地到范府接亲;
接下来是“催妆”,讨喜钱、做催妆诗的的环节,好一阵热闹,总算将新娘子给接上了;
回到苏家这边,遇上“拦门”,又是一轮讨喜钱,由司礼在一边不停说着各式的吉祥话;
再就是新娘子下轿,“撒谷豆”和“跨鞍”等仪式一个接一个,然后由一人在前拿着镜子倒走,将新娘子引到房中稍事休息,是为“坐虚帐”;
紧接着到了苏过的环节,先饮过三杯酒,将前来送亲的范家人送走,再安排宾客入席;
这些都准备好,就该请出新娘子了,苏过用一根打着同心结的红绸子,将范小娘子引到堂中;
拜完天地、父母之后,两人进入新房,进行夫妻交拜;
这还没完,交拜完又是一连串的“撒帐”、“合髻”和“交杯酒”的操作,婚礼当天的流程才算是走完了。
外人都退出后,一身红的苏过突然紧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一身绿的小娘子则拿掉了遮面的扇子,低着头坐在床沿。
苏过结结巴巴地说道:“外面还有不少客人,我得出去招呼一下。”
小娘子点点头,没有说话。
苏过又道:“院子里有人伺候着,你有事喊一声就行,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小娘子这一支要不是没落了,应该有陪嫁的女使才是,眼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嫁过来,苏过也有些心疼。
回到外厅,大部分宾客都是朝中的大臣,苏过也不敢托大,在苏轼的带领下一个个敬酒。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劝酒的风气,喝过一轮后,宾客们便陆续散了,不然苏过也要遭不住了。
被下人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小院后,苏过让大家都退下,自己则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下,先醒醒酒。
天上一轮新月,他盯着看了半天,有些恍惚起来。
不觉来这个时空已经八年,以后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