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得了高俅的好处,自然格外尽心,各式菜样一溜地报下来,让后世来的苏过都挑花了眼。
不愧是你大宋,这吃的也太讲究了。
首先是各式的羹汤,小厮看着在座的四人,极力推荐了二色腰子和三脆羹,三脆羹是三样山野时蔬做的,比如嫩笋、枸杞头之类,二色腰子则是由新鲜的猪腰和鸡腰制成,苏过看了眼病恹恹的二哥,坏笑着同意了,猪肉确实不得宋朝人的欢心,可猪腰猪肚除外,看来爱吃下水这种事确实是有传统的;
然后是各色肉食,羊肉自然是首选,苏过选了羊头签,这也是王安石最喜欢的小吃,取羊脸上最嫩的那块肉煮熟后切丝,用猪肠上的那层网油裹了,切成小段,再滚鸡蛋糊封口,下油锅炸至金黄;
下一道选了川炒鸡,正是家乡的味道,将整鸡剁碎,油锅翻炒,加葱丝、盐,至七分熟,再加酱汁和碾碎的胡椒、川椒、茴香等香料,加水煮熟即可;
接着又点了盘兔,煎鹌子,王夫人忙制止道:“五郎莫要浪费,已经够了。”
“娘也难得出来,便听我安排一次吧。”苏过笑了笑,又加了一道酿鱼,一道间笋蒸鹅,最后是两道时令的菜蔬,酒便算了,点了酸甜口的五味水。
小厮一一记下,正准备离开,苏过又吩咐道:“蛤蜊和洗手蟹各装上一份,一会我要带走。”
这两样是苏轼喜欢的,半熟的蛤蜊,生腌的螃蟹,一般人还真消受不了,所以苏过笑着解释道:“咱们不是爹爹那样的老饕,就还是吃些熟食吧。”
王夫人虽然欣慰儿子如此孝顺,但还是心疼道:“这一顿的花费,怕是抵得上家里数日的开销了。”
“娘开心就好,”苏过笑道:“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刚来的时候目标太大,诸事不顺,步步受挫,如今从小处做起,一点点改变,反而觉得顺畅。
几人闲话的功夫,伙计如流水般上完了菜,问道:“客官可需要唱曲的?”
苏过摆摆手,拒绝道:“不用,我们安静说会话便好。”
白矾楼的服务还是没话说的,不过苏过不喜欢外人在边上伺候,便将人请了出去,亲自为王夫人与朝云小娘布菜,顺便劝苏迨多吃点。
天黑之后,外面的灯笼都点起来了,从三楼看去,整座城市的一处处火光将天空点亮,不远处的宫城也清晰可见。
苏过忙活一阵,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发起了呆,这真是一个好时代,废除了宵禁的大宋,贡献了历史上最璀璨的夜晚。
王夫人和朝云说起家常,苏迨和苏过一起来到窗边,苏过笑道:“这样的东京城,总能让人生出无限豪情来。”
苏迨沉默一阵,说道:“太大,也太危险,不自在。”
“哪里不危险呢,”苏过叹道:“风暴的中心反而安全,去了地方,更是任人鱼肉。”
苏迨摇摇头,没说什么,他的性子像苏轼,呆在京城觉得压抑。
苏过劝道:“兄长专注读书便是,切莫为这些事分心,爹爹自然有办法的。”
朝堂上的风雨,自然也会吹到家里来,来东京还不到两年,骤登高位的苏家兄弟便见识了官场的残酷,许多昔日诗文相交的旧友,也开始和他们划清界限,上书弹劾了。
苏迨笑道:“你才该收收心,礼部试可就在明年了,最近少鼓捣你那些玩意。”
“我有分寸啦,”苏过也笑道:“天天看书也烦闷得很,总要休息一下。”
说着想起了还在一楼的高俅,忙和王夫人说一声,急冲冲地下楼。
一楼大厅里更是热闹,除了来用餐的客人和店里的伙计,还有不少闲汉、妓女和小商贩穿行其间,寻机做点生意,大部分酒楼是不禁止这些人入内的,因为这些人也算变相地补充了酒楼的服务。
苏过过来时,众人正喝得起劲,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桌上也没多少菜,喝空的酒壶倒是不少。
高俅忙喝住几人,将苏过请到一直留着的空位上坐下,介绍道:“这位是苏内翰家的五郎。”
喝得醉醺醺的几人忙站起来,齐声向苏衙内问好。
苏过无语地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坐下,低声对高俅说道:“你们差不多行了,可别一会喝多了闹事,这里可不比寻常地方。”
高俅没怎么喝,笑道:“五郎放心,兄弟们今天高兴,又听说可以一起去镜子工坊,这才多喝了几杯,一会我就带他们离开的。”
苏过也不能冷了大家的场,笑道:“各位既然都是高大的朋友,那便是自己人了,客套话我也不多说,大家好好做事,今天这样的机会日后多的是。”
这话实在,众人齐声允诺,苏过推不过,也略微喝了几杯,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蒸馏的高度白酒,但市面上常见的,还是各种低度酒,饮上几杯问题不大。
都是商机啊,苏过一边与众人客套,一边在心里嘀咕。
他坐了一会,又吩咐高俅再加上几道菜,然后上醒酒汤,自己则回到三楼。
王夫人闻到他身上酒气,皱眉道:“五郎还是要注意些,外面人多嘴杂,不如早些回去的好。”
苏过见也吃得差不多了,笑道:“娘说的是,孩儿以后会注意的。”
伙计将打包好的食盒送上来,苏过先送王夫人和朝云小娘下楼上了马车,然后再去会钞。
果然有些肉疼,一顿饭花去了十几贯,不过挣钱就是花的,大不了再让高俅卖酒去。
回家的路上,苏过还是跟着马车步行,东京城里的夜景分外漂亮,烛光下的一切显得那么柔和,让人沉醉其中,冷风吹过,一点点酒意也随之散去。
苏轼早已回府,听到动静,忙从书房出来,笑道:“可算是回来了,我都饿得吃了好一会书。”打开食盒一看,更是喜道:“还是五郎懂我,镜子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苏过笑道:“爹爹喜爱之物,我们都无福消受。”
这话不单说生腌之类,之前在黄州,苏轼亲手酿酒,还专门为此写了《蜜酒歌》,不过喝了那酒的朋友全闹腹泻了。
所以苏大神的乐观,也建立在他强大的肠胃功能上,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苏轼也想起这事,笑道:“如此佳肴,你也不知道带壶酒回来。”
王夫人笑道:“还好我有准备。”说着便让下人去取之前的藏酒。
苏轼开怀大笑,苏过也在旁乐呵呵的。
哪怕再短暂的快乐,也能让人从困顿中解脱出来,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