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参囫囵地吃了一碗面。
放下碗筷,他便在花婶和映桃的陪同下进屋给阿兰施针了。
天色已黑,土屋中亮起油灯。
花婶担心不够亮,又多点了两支蜡烛。
陆参打开医药箱,取出针灸包,开始施针……
温知虞和燕止危没进去打扰。
花婶的厨艺很好,对吃食向来有些挑剔的燕止危都吃撑了,闹腾着去院子里挖胭脂花。
他趴在窗户边,对着里面问:“花婶,你墙角这紫紫的花,别处还有么?”
花婶回他:“屋后有一大片,别的花也有,你们喜欢多少挖多少。”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燕止危扬声。
花婶没回他,似是在和陆参说着什么。
于是,燕止危牵上温知虞的手,叫侍从燃了火把、扛着锄头,三四人去了屋后。
果然,屋后有一大片胭脂花。
在火光的照耀下,紫色花朵娇艳欲滴,花叶间,结着不少黑色的种子,凹凸不平的。
燕止危摘了几颗种子:“阿虞,你说,这花长得这么漂亮,种子不会有毒吧?”
温知虞走过去:“无毒。”
“可以吃么?”燕止危问。
温知虞抬眸:“应当不可以。”
“噗嗤……”浅杏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世子怎么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口?
幸亏二公子不在,否则,两人一合计,指不定会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温知虞摘了一粒胭脂花种子:“这个种子,剥除表皮之后,里面的白色果实可以碾碎制成敷面的粉。
花朵,还可制成胭脂。”
说着,她让侍卫将种子敲开。
燕止危凑上去:“还真是!这粉末的颜色,细腻如白脂,跟你的肤色很相衬呢!”
说着,他用手指捻了些粉末,用指尖研磨细腻后,转身抹上温知虞的鼻尖。
抹完,他忍不住笑:“阿虞,你这样……真好看!哈……哈哈哈……”
温知虞噙着笑看他:“究竟是好看,还是好笑?”
燕止危笑得直不起腰。
浅杏偏头看了一眼,也没忍住:“噗……”
两人一左一右,笑得东歪西倒。
无奈没有镜子,温知虞根本看不见自己此刻是何模样。
她弯腰,捻起一抹粉末在指尖搓揉开,握住燕止危手腕:“世子,看我。”
燕止危笑红了眼角:“怎么啦?”
话音落下,鼻尖被温热的指尖点了点。
他反应过来,想挣扎,却被温知虞紧紧箍住手腕,左右两边脸又分别被抹了三下。
抹完,温知虞笑意嫣然地打量他:“世子这样,也很好看。”
“我哪个样子不好看?”燕止危伸手要摸脸:“你把我画成什么样了?”
温知虞抓住他的手指,堪堪制止了他的动作:“留着吧,别擦,晚上回去照镜子就知道了。”
“你确定,我这样回去不会被人笑话么?”燕止危一脸怀疑。
“不会。”温知虞回道。
燕止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灿笑:“那便留着罢!”说着,挽袖道:“这里这么多种子,我多摘些带回去,撒在宅子外的围墙下。”
温知虞点头:“好。”
说干就干,燕止危一边指挥侍卫挖花,一边摘种子。
温知虞摘了朵的胭脂花,指尖略一用力,艳丽如胭脂般的花汁将她指尖染红。
她看了眼背对着她的燕止危,唇角噙着一抹笑,又敲碎了一粒种子,将粉末与花枝搓揉混合。
随后,她叫住燕止危:“世子。”
燕止危扭头:“阿虞,又怎么啦?”
忽然,一抹馨香凑近,他鼻尖又被温知虞的指尖用力揉了两下。
结束后,温知虞笑弯了眉眼:“世子继续忙吧。”
“哎?”燕止危想碰脸又不敢碰,好奇得抓心挠肝:“阿虞,你到底给我画的什么啊?”
温知虞一脸镇定:“浅杏,你给世子形容一下。”
浅杏憋笑憋红了脸,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开口:“回禀世子,这个粉末不上色,奴婢眼拙,着实瞧不出什么异样。”
“是么?”燕止危拧眉。
“是的!”浅杏掷地有声。
燕止危不疑有他,转头继续摘种子,顺便还摘了好几支开得正好的花。
不多时,屋内传来说话声。
陆参收起针灸包,交代花婶:“未来七日,我每日都会过来针灸。
其余时候,您每日需多次给她的身体按一按、揉一揉……”
交代完毕,陆参挎着医药箱出门。
燕止危也带着侍卫们收工。
侍女收拾完饭桌,又收拾好厨房,将锅碗瓢盆和桌椅都归位,侍卫们也将锄具放回去,又把花包裹好抱着。
温知虞问陆参:“给花婶把过脉了么?”
陆参点头:“回郡主,把过脉了,花婶除了腰有些劳损外,别的都很康健。”
花婶道:“郡主不必担心我,我身体好着呢。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妇,得你们如此相助,着实感激。
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说着,就要跪地行礼。
温知虞连忙扶住她:“花婶,您先起来。”
浅杏上前将人手腕紧紧托住。
望着衣裳浆洗得泛白、面容染上风霜的妇人,温知虞缓声开口:“我与世子做这些,并非是为了得到回报。
换了旁人,被我们遇到,我们也会能帮则帮。
您与阿兰姐姐都是善良且有情义的人,本该有更好的人生才是。
无论阿兰姐姐的治疗效果如何,今后可否有缘再见,我与世子都希望,你们婆媳两人能平安顺遂、幸福和乐。”
花婶红了眼眶,拉起衣角擦了擦眼角:“我明白的……”
燕止危眼尾染上一抹胭脂色,冲花婶笑得灿烂:“好人有好报,你夫君和儿子定会保佑你们婆媳的!
阿兰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说不定,明年阿兰就能下地帮你种地了呢!
到时候,你们婆媳俩把房前屋后的荒地都扩一扩,全种上菜。
来年,我还来帮你卖菜啊!”
花婶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挤出一抹笑,用力点头:“好……”
燕止危脸上笑意不变,拉上温知虞的手:“忙活一日了,困死我了,走了走了,回家补觉了。”
花婶哽咽:“世子慢走,世子妃慢走。”
燕止危头也未回,随手从路边的瓜豆架子上扯了根水嫩的黄瓜:“这个我拿走了啊!”
花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喜欢就多摘些,这茬摘完,就要等明年啦。”
燕止危举着黄瓜挥了挥手:“那便明年再来摘。”
温知虞边走边回眸。
阑珊的灯火里,花婶站在瓜豆架子尽头。
鬓发微白的妇人,佝偻着白日里挺得笔直的背,抬手擦拭眼角……
莫名的,让人眼眶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