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叔离开后,常生关上门径直走到了父亲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迎面而来是房间里积攒了许久的闷热空气,仿佛在抗拒着不该走进这里的年轻人。
“啪!”常生打开了门边的开关,坚挺了七八年的古早白炽灯依旧努力地工作着,这间不大的卧室最为吸引眼球的堆满了一面墙的书籍。一眼看去大多是各地神话传说读本,偶尔夹杂着几本刺眼的《育婴手册》、《手把手教你如何照顾孩子》之类的亲子书籍。
床与书桌只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空隙只能塞的下去成年人的一双腿,似乎那个男人为了少买一张椅子直接用床替代了它。逼仄的房间甚至还不如常生自己的卧室,难以想象自己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有着多么沉重的代价。
常生坐在了年代久远不堪重负的弹簧床上,似乎床垫里面有几根锈蚀了的弹簧断裂了,发出噼啪声响。
书桌上还摆着些尚未收回书架的书籍,洛夫克拉夫特的《星之彩》,旁边立着一本《英汉词典》,几本历史读物。
“呼——”常生吹开厚厚的灰尘,把这几本书塞回书架的空位。
“嗯?”常生看见从书页里掉出来的一张信纸。
常生侧身弯腰,从狭窄的缝隙里捏起了那张发黄的信纸。上面是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上去没有规律,像是记了一百来位的电话号码。
是什么密码吗?常生疑惑地想着,掏出手机搜索数字相关的某些通讯加密方法。
像是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一般,常生自顾自地发出一声轻笑,哪个人会用大众能搜索得到的、公开了的古早加密方法传递信息?
不过特异局作为特殊部门,自己或许能通过更高平台的手段来好好调查一下这串数字背后的含义。
常生折起信纸塞回书里,连带着书一同走出了父亲的卧室。
“明天八点……”常生睡前调了七点的手机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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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夏日刺眼的阳光照进了这条冷冷清清的老街,街上的店面大多数贴着“门铺出售”字样的纸条,只有一两家杂货铺还顽强地在这条路上扎根。
“诶,常生啊?”一个推着早餐车经过的老人看到从楼上下来的年轻人,“这么久没回来,都长这么大了……”
“老张叔?”常生想起来了这个和自己打招呼的老人,以前自己上学经常在他家店里吃早点。
“大学上的怎么样?”老人笑着询问道,“早上饿了吧,来,我这儿有豆浆油条,拿去填填肚子。”说着就打开了推车上的泡沫箱子,给常生拿出了两根油条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装在廉价印花塑料杯子里的豆浆,还贴心地插上了吸管。
“今年大学毕业了,在市里找了份工作。”常生也回以微笑地接过食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诶诶诶。”老张连忙摆手,“这份当张叔请你的。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啊,以后肯定有出息!以后挣了大钱,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熟人呐!不像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常生礼貌地笑着回应,见着老人在阳光下愈走愈远。
随后,常生在路边的石球上坐着等常峰,嘴里啃着油条喝豆浆,时不时翻看一下长亭市的新闻。
“滴滴!”一辆黑色大众停在路对面按着喇叭。
常生认出了二叔的车,连忙起身走去。
“这么早就起来了?”常峰摇下车窗问道,“八点才考呢?”
常生耸了耸肩膀,“我习惯早起,而且今早有点饿。”
“上车上车,考试提前半个小时。”常峰招手示意常生上车,“考完试直接去昨天小乐家那个小区,有工作了。”
“什么?”常生惊讶道,回忆起了昨晚那栋楼旁边奇怪的灌木,以及给自己阴冷感觉的顶楼,“小乐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是小乐报的案,今早起来她家对门被人撬开了,里面有人死了。”常峰回答道,“死相有些奇怪,像是邪教仪式。诶,别吃这些不健康的早餐啊!”常峰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常生啃着的油条,露出一副长辈管教孩子的脸色。
“今天太饿了。”常生继续啃着,“明天早上不吃这些了。”
“明天还是在老屋住吗?回不回我那边?”常峰开着车闲聊解闷。
“嗯,晚上回二叔你那儿吧,这边屋子睡着有些不习惯了。”常生望着窗外渐远的老街说道,再喝了一口豆浆。
“嘿嘿,还是二叔照顾的体贴吧!”常峰扬了扬眉毛,像是自豪地哼起了小调。
……
车停在了长亭市公安局里面,和几个警局的警察熟练地打了招呼后,常峰带着常生走进了里面一个叫“特殊案件处理部”的办公室里,里面是八张办公桌和一幅占着一面墙大小的白板。
“工作经常和警局一块办案,所以办公室定在这里了,对外咱叫 特处 。喏,那边两个是林昭和王小乐的工位,你自己从剩下的里面选一个吧。”常峰凑在常生耳边说道,手指了指最靠后面对面的那两个办公桌。
“那我坐这里吧。”常生指了一下与林昭、小乐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
“去吧去吧,桌子上有笔,我给你翻翻那套卷子。”常峰走向了正对着门的大办公桌,显然是他这个负责人的位置,上面散乱着文件和一些宣传册子。
常生走到自己的工位,这里很干净,前面一排整整齐齐地竖着空的文件夹,侧面摆着一笔筒的各色签字笔、铅笔,一台联想的一体机,桌下有键盘和地上的插座,整体很简洁。
“找到了!”常峰扬了扬手上的一张皱巴巴的试卷,以及一张平整的答题卡。
“呐,做吧。”常峰走过来将试卷和答题卡摆在了常生面前,从常生桌子上拿过一支黑色油笔在桌子侧面的透明板上写上了大大的“常生”两字。
“考生号填你身份证,其余的照着规矩做就好了。”常峰丢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真敷衍啊……”常生笑着摇了摇头,这次考试显然只是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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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题目都是些平常的公共基础知识,做完后,常生把答卷送回了常峰的桌子上,用一沓厚厚的文件压上一角。
探出头见常峰没回来,常生走出来带上了门。
“那个,你是常生是吧?”一个年轻的警员匆匆跑过来,“我是杨茂华,你二叔让我等你考完给你带到阳光小区去。”
那是小乐住的小区,常生点了点头,“走吗?”
“走走走。”杨茂华带着常生坐上了警车。
不一会儿就到了阳光小区。白天的这里倒是比晚上阳间多了,老化了的路灯终于不用承受着居民们的怒火,在路边享受着太阳。
来到了小乐家的那栋楼,已经被警戒线给围了起来,昨天看见的半枯半荣的灌木已经全枯了,在绿意盎然的夏天,这一幕显得格外突兀。
碎玻璃渣此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水晶般耀眼,常生再次抬头看向顶楼,好在没有外栏的阻挡,他能清楚地看见原本是窗户的地方已经只剩一个窗沿,露出黑洞洞的一块,像是一张深渊巨口。
“那我先上去了?”常生朝着杨茂华问道,对方此刻正在拿着记录仪拍摄着周围的环境。
杨茂华点了点头,示意常生上去和大部队集合。
“听说顶楼搞邪教啊……”常生上楼时能听到二三层的妇女们正敞着门议论,“把自己都作进去了,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