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这些。”夏崇叹了口气,紧跟着,脸上又慢慢恢复了惊喜之色。
“听说陈兄弟,最近拿了个小马场,还取了商号。怎的,是要做一笔大生意了么。”
“差不多了。”陈景笑了笑,“这次入城,便是想看看,镇子里有什么好货,能贩到北面的。”
“无非是香茶蜜饯一类,也不用贩到太远,估摸着到了卢州,便能赚银子了。”
卢州离着京邑不远,同属京邑六州,从平安镇外往东北方向,约莫三四百里。
在贩货的事情上,陈景没有太多的话头。毕竟以后,他是要靠着“独门秘方”来赚银子的,不宜透露。
“对了。”夏崇忽然想起了什么,“先前你托我的事情,我帮你问了。路引的话,你现在有了马帮,也不需要了。但陈兄弟要立族,必须先成为县伯。而擢升为县伯,则需一千头的军功。”
县伯,按照大冉律令,是最低等的爵位。再往上,还有县公,县侯,郡伯,郡公,郡侯,乃至郡王,国公,封字侯爷,辅国亲王。
一千头的军功,更是难以想象。一般来说,杀死一个缉拿令上的悍匪,只算五头的军功。而普通的老匪,则一头一功。
当然,若是有人举荐,去战场镀个金,几乎是平步青云了。但陈景知道,如他这般的人,要想一步登天,何等的困难。这些东西,几乎是扼杀了天下庶族的出路。
夏崇也看出了陈景的心事,急忙安慰了句。
“陈兄弟,莫要担心。若是哪一日……不小心杀了个叛军首领,或者狄国大将的话,便能直接擢升了。退一步讲,哪怕做个平平安安的生意人,又有何不可。”
“多谢夏捕头告知。”
“说笑了。”夏崇抬头,眼睛有了闪动,“我真想啊,哪一日便辞了公职,去陈兄弟的马场,做个跑家子,也未尝不可的。”
陈景脸色欢喜,若是他的小马场,真来了夏崇这尊大佛,可谓是一场盛事。
“不过,需要等一些日子了。多事之秋,那位许将军,不会同意致仕的。”
“那我陈景,便在马场那边,恭候夏捕头了。”
“你我一见如故,比起官坊里的同僚,陈兄弟更让人欢喜。但不管如何,我多叨扰几句,陈兄弟记着,切莫沾上坏事情。”
“我记着了。”
“等会取了货,便早些出城,这镇子越来越不太平。”
临走之时,夏崇忽然弯下腰,从靴子上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
“这物件算得利器,陈兄弟不善武功,那柄短剑破了些,不如多加一个东西防身。”
陈景心底温暖,等再抬头,却发现夏崇已经抱拳离开。那袭孤独的人影,在三五同僚的簇拥中,分明显得有些落寞。
“夏捕头是好人。”在旁的邢小九,看了看匕首,又搁在桌上。
“这小剑,卖个五十两都值的。”
陈景远眺着夏崇的背影,久久,才慢慢收回目光。
……
从酒楼出来,陈景并没有耽误。他答应了宋钰,今日还要赶回马场。
左右,以后跑马帮的生意,都是遮人耳目。按着夏崇的提议,买些香茶蜜饯,反而会更好。
“东家,那人是不是夏捕头说的……被吊死了。”
此时已经离着南城门不远,循着邢小九的声音,陈景抬起头。远远的,便看见了一具尸体,吊在南城门下。
和当初冯长一样,城下聚了很多的人。大多是看热闹的,偶尔抬手指指点点,幸灾乐祸地笑上两句。
“病了。”
“东家,什么病了?”
陈景不答,刚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宁容公子?
陈景回过头,远远的,便看见了老熟人宁容公子,正和两个富家少爷说笑,指着悬吊的尸体,巴不得骂出一朵莲花来。
“走。”陈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韬光养晦是最好的选择。
“东家,街对面有个茶坊。”
马帮贸易中,砖茶向来是最受欢迎的。南方的香茶,贩到北面的话,只要半道不出意外,一般都卖的出去。
陈景要了两百砖,仗着量大,又杀了几轮价,压到了四钱一砖。交付银子之后,那位笑不拢嘴的茶坊掌柜,急忙让伙计驾着装茶的马车,跟在陈景后面。
“这一砖能赚多少?”邢小九有些糊涂,担心生意亏了。
陈景有试过茶汤,虽然不算上品,但还算得不错,四钱一砖的本金,努努力的话,卖到二两一砖问题不大。
古时南货北卖,最大的问题是一路的凶险。便如跑马帮,称得上是舔刀口的营生,不知多少跑马的好儿郎,死在了剪径贼和劫匪大盗的手里。
“东家,这就回了?”
“回吧。”
要打听的事情,从吴文和夏崇的嘴里,也知道了个大概,继续留在城里没有意义。他原本还想问驼儿山老匪团的事,但夏崇只是城里的捕头,顾不得太远。
至于那位从江南入京的大人物,若陈景没猜错,近段时间之内,会使得整座平安镇,陷入明刀暗箭的争斗之中。
等装好茶砖,马车出城,只驶出了二三里。
“东家,有人堵了!”突然,邢小九一声怒喝。
陈景抬头,发现前方的街路上,已经是冤家路窄,宁容摇着折扇,瞪着眼睛看过来,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戾气。
在宁容身边,几个富家公子侧昂起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景。那目光,便如看到了一只蝼蚁,神情都是不屑。
在旁,约莫还有十五六个家丁狗腿。
陈景有些沉默,这实属阴魂不散了。
“你信不信,我宁容今日,哪怕打断你的狗腿,一样没人敢管!休要忘了,我宁容是要做京官的。”
若是做个大官,只怕能早早离开平安镇了。陈景心底猜测,大概只是个蝇头小吏。
抬头看了眼天空,眼看着又要西沉。再耽误些时间,到了宵禁,在镇子附近一样要遭殃。
打一场生死架没问题,以邢小九的生猛,捶翻几个富家公子,估摸着这群人,便树倒猢狲散了。
但还是那句话,浪费时间,而且容易招祸。
“宁容公子,你我都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陈景想了想开口。
街对面。
只以为陈景怕了,宁容一下子脸色涨红,急急收了折扇,整个人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