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翻飞的衣袂缓缓垂落,翻墙之人终于显现出真容。
透明到近乎无色的发丝用一条浅绿的发带随意束起,偶有几缕被风吹拂到脸旁,透明的瞳孔见色映色,视力所及之处,外物的色彩映入眼帘,像是光滑而又剔透的玻璃珠,被自然的折射渲染,然后悲悯仁慈的望向这个世界。
白衣如血,轻薄如绸,不是什么高级华丽的布料,却被人穿出一种禁欲优雅,不染世俗的味道。
“小葵。”男人在苏苡的身后轻轻唤道。
苏苡缓缓转头,无机质地目光充满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叫自己的名字。
既渊对上苏苡的目光,似乎被她深渊般的注视震慑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哥哥啊。
小时候,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经常会分一缕意识到我的眼睛里,不是叫哥哥给你送饭就是叫哥哥给你讲故事。”
苏苡仍然没有动作,但是眼中出现动容,似乎是在回忆过去。
“.....既渊哥哥。”
命运先生眯了眯眼,他看的很清楚,苏苡的那双眼睛阴森的蛇瞳,在提及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一些可以称之为中立甚至正向的情绪。
比如久别重逢的欣喜,血缘相连的亲切,以及对过去生活的怀思。
既渊继续开口:“跟哥哥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苏苡有些犹豫:“我不想回家。”她对那个家的印象仅限于昏暗潮湿的地牢,母亲终年抑郁着叹气,那是个不好的地方,没有光没有花也没有草,每个人在那里都不快乐。
既渊:“那就去别的地方。
跟我走吧,小葵,这个地方,没有人是真心对你好的,你在这里,永远都不会长大。”
苏苡愣了愣,还没等她说话,天空突然炸开一道炙热的火花,被烈火浸透双翼的八足人马像是流星一般坠落大地,他的眉心插着一只金黄闪烁的利箭,随着箭矢的第二次爆裂,人马的头颅乃至身躯瞬间车裂,尸块混合着血雨倾洒而下,火焰的余波直冲敌军,战场瞬间出现了碾压一般的优势。
天空的战局已然分晓,大势已定,暄从战场之中退下来,一个迁跃来到了苏苡身边。
暄的到来立刻分走了苏苡原本对于既渊的注意力,她高兴地朝着哥哥跑过去,伸出小手要抱抱。
昭暄把苏苡抱起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浅浅地扫了既渊一眼。
既渊开口:“我想带着小葵走,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以来对她的照顾。”
昭暄一边逗弄苏苡,一边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母亲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我养这么大了,你说要走就要走?”
既渊回看他:“母亲死的时候大局未定,我朝不保夕,带着苏苡也无处可去,并不是不要她。”
昭暄冷笑:“现在有处可去了,我把你父亲和有能力的七个兄弟都杀光了,刚才死的那正好是最后一个,怎么?你告诉我,你现在要带走小葵,然后回去继位?”
既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何必赶尽杀绝呢,人马向来性情中正,皇帝死后,好战残忍的几个儿子相继被你杀死,剩下的都是些温和派,他们早已萌生退意俯首称臣,罪魁祸首已死,战争早该结束的,是你不依不挠,再次单方面发起了这场波及子嗣的战争。
皇帝岂止八个孩子,他是色欲与繁衍之神,他有数万个孩子,你难道都要一一杀死吗?”
昭暄正视他,黄金瞳中血气四起:“当初色欲俯首求和,我父亲放过了他,结果呢,他势力丰满之后,暗下黑手毒杀围剿我父亲,杀光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掠走了我的母亲,要不是母亲以死相逼,而我和影尚且年幼,恐怕也难逃一劫。
现在你要我重蹈覆辙吗?不可能!
听好了,既渊,失去不可复得,仇恨不可泯灭,祸根不可残留,不只是皇帝的子嗣,所有参与过战争的将领,参与过战争的士兵,所有侵占我领土残害我血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举起屠刀砍向别人的时候,就该明白自己也会有引颈受戮的一天,你若是敢回去继位,我必杀你。”
既渊深呼吸,简直要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就非要争这口气吗?我的家族历代难道没有受到过你们的残害吗?皇帝当初之所以能继位,是因为你的父亲开疆扩土,杀死了他所有的兄弟!你告诉我你现在要杀死所有的士兵,那些士兵难道没有孩子没有亲人吗?他们难道长大以后不会仇恨吗?你留下的,只会是无穷的祸患和哀怨的民生。
现在停手,两相通婚,绵延下来,万物和平,没有人会动摇你的地位。”
“通婚?我不需要你们那贫瘠的土地,我也不需要你们那沾满世仇的血脉玷污我的家族,我就站在这里,我要用这双沾满献血的手,终结所有的罪恶。”
既渊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难得露出了冷笑:“你在自取灭亡。”
昭暄无情嘲讽:“谁灭亡我?你们那群丧家之犬吗?你们动手之前,我会先斩草除根。”
命运先生一边摸索着下巴听两人针锋相对,一边评估这位太阳神的战力。
强攻击型宇宙神明,防御能力也很不错,他们四外神体系中最强的绛泽在这里,估计也是难分胜负。
至于他和宋熙这样的更不用说,他俩都不是攻击性神明,打是不会被打死,但也免不了鼻青脸肿。
至于梵起,梵起发展比较均衡,但他估计也打不过,顶多就是去掉鼻青脸肿这一项。
倒是这个既渊,命运先生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有些违和,由于这只是梦境,人物的很多感觉都虚化了,所以命运先生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的慈悲真不像装的,但是又感觉他不应该是这样慈悲,说实话,命运先生觉得他不像个辅助型神明啊,不知道他的技能得是什么?普度众生吗?
这边既渊见和昭暄讲不通道理,索性直接放弃,继续转回之前的话题;“我要带小葵走,于情于理,我和她同父同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有的都可以给你,我没有的,我想办法给你。”
昭暄已经准备抱着苏苡往回走了:“母亲临终前,将小葵托付给我,并且点名不能交给你抚养,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十年八年来看一次可以理解,再多就不用说了。”
既渊透明色的瞳孔似乎变得更加浅淡了:“不要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要是你真心对她好,我也不至于半路做个恶人把她要回来。
你告诉我,八百多年了,小葵出生到现在八百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一个懵懂孩子的状态,她在母亲肚子里被封禁了百年,她未出生时,智商就已经远超常人,最低也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力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停止了生长发育,甚至还有倒退的趋势?
你不想养她就不要养,给她打抑制生长降低智商的药是几个意思?”
早在既渊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昭暄就伸手捂住了苏苡的耳朵,虽然他知道苏苡大概率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反复琢磨,影响身心健康。
“她保持这个状态,我会养她一辈子,要什么没有?
你告诉我,自古哪个邪神会有好下场,我只是不想有和小葵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
我停滞延缓她的生长,不代表我要让她痴呆一辈子,而是尽可能地培养她的道德塑性,避免她自身的能量过度膨胀吞噬意志。”
既渊简直要被他的被他的歪理说笑了:“没有人可以替她自己做选择,也没有人可以随意蹉跎她的光阴。
我查过那个药,打药打多了,以后即使恢复,身体强度和智商上线也都会受到影响。
年幼是她的孱弱,是她无力反抗任人摆布的悲哀,如果你可以随意决定她的意志,那我也能,你要她平庸羸弱虚度一生,我要她拿起刀剑保卫自己。
昭暄,我要对我妹妹负责任,无论初衷如何,事实上,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伤害她。”
昭暄笑了:“能拿我怎么样?你叫小葵一声,你看小葵选谁,你看她会不会跟你走。
你奈何不了我,也奈何不了你妹妹,你能怎么样?”
他很清楚,假如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既渊带小葵走,小葵一定会跟他走,因为这是她控制不了的血脉牵引,是当初祭祀留下的后遗症。
但是只要自己在场,小葵就一定会选择跟自己在一起,他有这个自信。
既渊平静地看着昭暄:“那太遗憾了,如果真切的谈判不能解决问题,那只能采取一点必要措施了。
我不可能让你肆意屠杀我方臣民发泄怨气,也不可能把我的妹妹继续留给你抚养。”
“我不杀你,昭暄。”既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