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裴川似是没想到桃夭会跟过来。
脚下的石头走着陡峭，他站在原地，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很是窘迫。
“朝阳公主希望将军过去。”
云瑶道。
“我幼时曾见过朝阳公主，她是个极好的人，她会趁老皇帝和云家家主不注意，溜进祠堂，给我和其他人送一些药和食物，那个时候，朝阳公主就同我说，她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再见心爱之人一面。”
桃夭接过云瑶的话，“裴川，你知晓朝阳公主心中所挂念为何人，当年在顾清风的阻挠下，你最后没能踏入淮陵京城，没能见朝阳公主最后一面，一别经年，裴川，如今，你还要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可笑，可悲，可怜的心思，而犹豫吗？”
桃夭说着，眉目有些沉了下来，似是在警告裴川，又像是在叮嘱自己。
“感情之事，由不得你犹豫，你犹豫了，就会错过，错过了，便会此生追悔莫及，最终，付出惨重的代价。”
“......”
裴川的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觉得桃夭说得对，又依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同这位千古女帝相提并论。
他是懦夫，陛下不是。
他救不了心爱之人，陛下能。
他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陛下什么都能做到。
他一无所有，陛下坐拥天下河山，美人在怀。
......
万般思绪缠绕间，裴川突然听到了一阵十分激动的声音。
“裴川将军？！是裴川将军吗？”
一名白布条蒙眼的黄衣女子从山上下来，循着声音，摸索着朝着裴川的方向大喊。
虽然不知道这名女子为何出现在这里，可是眼看着下一秒，她的脚踩在了凸起的石块上，就要跌倒，裴川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扶稳了这道瘦弱的身影。
黄衣女子抓住裴川的袖子，颤抖着，“裴川将军是你吗......你是来看公主的吗......”
“是，我是裴川。”
裴川应下，顿了顿，他朝着山脚下瞥了瞥，发现云瑶和桃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裴川继续道：“我是来......见朝阳公主的......”
听得裴川承认自己的身份和来意，黄衣女子的声音染上了十二分的悲痛。
“公主......公主她等了将军十三年......终于把将军给等来了......奴婢......奴婢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当年公主被淮陵皇帝万般羞辱折磨，之后又被带到地宫，用来试药和试蛊......
奴婢也难逃其手，奴婢只是瞎了一双眼，公主她为此丧了命啊将军！公主临死前，还在念叨将军的名字......将军......为何......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黄衣女子的语调里带上了咄咄逼人的质问，这种指责的姿态让裴川微微皱起了眉，但此时，如同这个婢女所说的那样，他心中无边的愧疚更甚。
他想解释什么，却张不开口。
能说什么呢？说他无能为力，说他只能遵从皇命，说他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康。
嫣儿一定不喜欢听。
裴川扶着眼前这位盲眼的姑娘，“麻烦姑娘，带我去见见公主吧。”
黄衣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也有些发颤。
“姑娘？”
裴川又叫了一声。
“裴将军跟我来吧。”
黄衣女子的语气变得无波无澜，她转过身，摸索着前行。
中途许多次，黄衣女子都差点被脚下的土块，石头，藤蔓，树根之类的东西绊倒。
裴川心中想着朝阳公主，整个人仿佛被架在油锅中反复煎烤，无比地痛苦，自是没有精力分给这个带路的侍女。
“将军，公主就在此处。”
黄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身前有一个鼓起来的小土包。
还有一个简单的墓碑。
上书“盛安朝阳公主桃嫣之墓”。
十三余年，终得相见。
裴川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慢慢地，跪伏在墓碑前。
“嫣儿......抱歉......我来晚了......”
黄衣女子站在裴川的身后，静静听着他深情的，单方面的“互诉衷肠”。
裴川讲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悔恨。
悔恨自己当年没有不管不顾地，带桃嫣远走高飞。
裴川讲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思念。
思念桃嫣的模样，思念桃嫣的一颦一笑，思念桃嫣的身影。
最后，裴川哭得嗓子有些哑了，他的手慢慢抚上那块石碑。
粗粝的指尖落在“桃嫣”二字上。
“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么随你而去......”
话音刚落，裴川突觉身后一阵寒光闪过，带着铺天盖地的恨和杀意。
毕竟是在战场上经历过血海厮杀的大将军，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
裴川快速侧过身，一把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执尖刀的腕。
尖刀颤动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裴川的另一只手掐上了黄衣女子的脖子。
“大胆。”
沉着嗓音，裴川眼中翻滚着阴云。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她的脸因为喘不过气而涨红，却丝毫不影响她手下的动作。
她慢慢解下了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裴川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他松开了手，不敢置信。
“嫣儿......？”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眸此刻了无生趣，满含报复性的快意。
桃嫣蹲下身，捡起了自己的刀，仰起头，冲裴川笑了笑。
“裴川，你不是说，你愿意陪我去死吗？那好，我成全你，只要你死了，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裴川眼中的震惊还未消去，桃嫣就握着刀，再次朝着他的心脏处刺过来。
他只能再次死死抓住桃嫣的手，将锋利的尖刀夺了过去，扔得远远的。
“嫣儿.......你......你没死......为什么......”
桃嫣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可笑的事。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
“对，我没死，裴将军很失望？”
裴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很失望，桃嫣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副咄咄逼人的疯模样。
他开始怀疑，眼前人到底是不是桃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