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干了这杯!”
“窦斐,你心里到底...有...有没有我...这个兄弟?!”
几坛子黄汤灌进去,两人都有些不是很清醒。
“子辰,自从那年我下山回到京城,世家里没有一位给我好脸色的,大家都拜高踩低瞧不起我这个小门小户家的庶子。好不容易我父亲算是在朝中是个老好人,托尽了关系进了你家的学堂,也只有你和林霁不看低我的出身和家世,与我结交...我心里怎会没有你...你是我窦斐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宋尧一把捂住了窦斐的嘴道:“又轻贱自己!”
窦斐微微抬眼去看,只见宋尧还是那俊美无极的少年面容,但目光中已经燃起了一抹愠色。
虽说宋尧在外总是藏着自己的情绪,也总是微笑示人。但窦斐十分清楚,一旦挂了脸,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子辰,你醉了...我送你回府。”
“我不走...我们一醉方休!你...是不是做了...官了,飘起来了。连酒都不肯与我喝了?!如今林霁入了皇城司,总是值守见不到人,怎么你也把...我抛...诸脑后!”
窦斐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怎的这个兄弟像个小娘子似得,总要吃些醋。
“子辰,你听我说。”窦斐凑近了耳语道。
终究是在外头,没有板上钉钉的事,窦斐也不敢到处嚷嚷着叫旁人听了去。
“你小子且...说来,被我发...现有半句虚言,你...我绝交!”
“子辰,我已辞官。”
“呸——你小子趁我喝了酒,又来哄我。”
“子辰,辞官一事兹事体大,我怎会胡言。”
宋尧本就是借了酒劲儿说些真心话罢了,还有四分清醒,闻言一股血气上涌,登时又清醒了两分,顷刻怔住了。
“窦斐——你疯了,入仕做官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你竟然辞官?”
“......”
“官家允了?”
“官家允了一半...“
“还卖关子?”
“我啊,我向官家要了一座道观,请求许我在‘青华宫’研究技术。对外宣称为了大乾祈福,去奉旨清修。”
“...‘青华宫’?莫不是你从前的...?”
“是啊,官家仿佛知道所有人的一切过往。比如,从前的我。比如,我不想提及的过往,比如———我想要一座道观的真心到底是什么!”
宋尧轻轻拍了拍窦斐的肩,良久,宋尧终于低声道:“想做便做吧。”
窦斐在圆凳上坐了下来,抱住了脑袋,道:“宋尧,我只想遵循我的内心,只想安稳的生活,难道我错了?”
须臾,宋尧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你没错。”
“当年你在长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呜呜”
窦斐胳膊垫着额头,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的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宋尧静静听着窦斐发泄。
窦斐自觉失态,但是正主的意识此刻太过于强大,他也控制不了,只能服从于他道:“对不起。宋尧我想不起来,我忘了!我无能...呜呜...”
宋尧淡声道:“不要想了,那不是你的错。”
窦斐依旧摇头,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啜泣道:“……本来可以和师傅好好的。”
宋尧不再追问,两人对视一眼,相顾默然。
景平三十年。
那时,姚天师未归隐,还时不时下山为皇家祈福、开坛讲道。
那年,老皇帝还在位,也曾如今年一般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病,姚天师身为道医也奉旨下山除疫,光是在在京城禁院,就做了七天七夜的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
哪知道那一年的瘟|病甚是凶恶,传播速度极快,致死率极高。
六十余日安置下来,每片隔离区由一开始的二十余人,逐渐演变为近百人的规模,越来越大,眼看瘟|病已不可控。
姚天师别无他法,只得动用书法分身出窍到那天上,找那瘟|神来问上一问,这不问还好,一问大惊。
正常来说,这地上发瘟原是天子的德性有亏,乃是帝君给予的责罚。但如今官家该斋戒的也斋戒了,该禁欲的也禁了,老百姓的税负也减免了大半,罪人也都大赦天下了,按说,官家德性没得挑了,瘟|神也该见好就收了。
原来,那瘟|神竟是奉了假帝君的指令,是来嚯嚯人间的。
景平盛世那时已达三十年,老百姓受了些盛世带来的安乐,已然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了。几乎是见啥吃啥,不单吃些寻常野味就罢了,有的人连野虫子都要吃上一二。简直是宁可屁股流脓,不让嘴巴受穷。
常言道,温饱思淫欲。
人们不愁吃不愁喝,这到了夜里,吃饱了没事干,一头就扎进香香地暖被窝儿里,乐此不疲的实施造人计划,这娃娃也越生越多。
那天上的假帝君本就是魔界的头头,见不得人间如此盛景,软禁了天界众神,打开“圈瘟殿”,放出了瘟|神,遂致大祸。
姚天师上去的时候,天界大战刚刚结束,众神官都正在收拾烂摊子,得知一切尘埃落定姚天师才算松了一口气。
可哪知道,返回人间的时候,官家身边竟多了一位‘道友’,此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老官家对他言听计从,还被封为灵境真人。
老官家以天子之尊自封道君皇帝,全国耗费人力物力,大兴土木,锣鼓喧天的给‘灵境真人’盖新宫新观,不信文臣,不任武将,就信那妖道,当真是狂热到了极点。
而且,这老官家听信了此人的花言巧语,开始追求长生不老,整日服用那妖道炼制的元丹,谁的话也不听,还曾因为谏言杀害了不少文臣。
这姚天师本来是回了长华山的,哪曾想这灵境真人不依不饶追到姚天师清修的宫观不停地叨扰。
这妖道不仅术法高强,而且嘴上功夫了得,你不与他斗法,他就带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在宫观门口骂你全家,什么难听骂什么。
譬如:“不知生死的老贼驴”“屁眼生脓,脚底生疮”“狗骨头,烂奴才”种种,都是一些不入耳的下流话。
整个玉清宫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弟子们苦不堪言。
直至那日,玉清宫发生了一件令窦斐此生难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