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可知绝缨者言之典故?”李儒最终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他打算最后才为他献一计。
“文优,老夫什么德行,难道你还不清楚?”董卓有些愠怒,自从与士人彻底决裂之后,他便对这些引经据典有所反感。
“昔楚庄王设酒宴赏赐群臣。酒至酣处,有人于暗中拉扯王后的衣服。王后却将那人帽缨揪了下来,告于楚王。然楚王却令在场诸将全都将帽缨摘下。直到宴会结束,楚庄王丝毫未提调戏王后之事。后来吴兴兵攻楚,部将蒋雄在战斗中常打头阵,五次冲锋打退敌人,死命救出楚王,且还取得敌方将军的头颅献于楚王。”
“那当日调戏往后之人,便是蒋雄?”董卓虽然粗鄙,不通经典,但为人十分聪明狡猾,立刻就猜出了这个故事的寓意。
“然也,今刘修虽为大汉长公主,却不过是泰山一妾。而吕布乃太师心腹猛将也,太师若就此机会,将刘修赐予那吕布,吕布感其大恩,必以死报太师。此计,还望太师三思。”平日,李儒说出他的计策之后,都会躬身请董卓采纳。而这次,他没有再这般如此,只是静静等着董卓的回复。
可董卓的神色变幻万千,沉默不语。最终,在李儒熠熠眼光的注视下,说了一句:“文优所言极是,我当思之”
“思之?”李儒诧异,但随即眼神黯淡了一下之后,便躬身说道:“既如此,儒告退。”
董卓望着李儒的背影,心思恍惚下,竟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什么。可刘修这段时日甚是讨人欢心,尤其是前些时日,自己身有小恙,刘修竟衣不解带照顾三天三夜。
并且,这刘修平时一幅大汉长公主之尊贵雍容,而在床上却又是那般放浪不羁、火辣撩人。若是将此尤物毫无缘由送与吕布,董卓心中实在不甘!
然而,这次李儒给董卓一次很奇怪的感觉,一种似乎人在眼前、却心已不在的感觉。董卓心中愈加慌乱,竟返身又回到了刘修房间。
刘修此刻正在梳妆打扮,她本是大汉阳翟长公主,自小便受宫中礼仪熏陶,仪容装束自然颇有心得。此番打扮下来,更是珠光潋滟、璀璨逼人。董卓本事憋着一肚子而来,却在刘修展颜一笑下,怒气先笑了三分。
“太师何故又来此?”刘修媚笑道,起身打算与董卓施礼。可董卓却心中仍旧有火,闷声闷气说道:“此间堳坞,乃某家修筑,某为何不能来此?!”
刘修听得董卓口气不善,自然知道董卓气性不佳,便假意哄道:“是,是,是才乃太师堳坞,臣妾也是太师之人。太师想来便来、想去便去,若是有朝一日,太师厌倦了臣妾,还望太师能赐臣妾三尺白绫,也好保得最后的青春”说罢,刘修便掩面而泣,甚是伤感。
董卓这粗鲁的胖子,哪能架得住刘修这般的柔情攻势?一番交锋下来,便已经缴械投降,口中呼道:“哎哟.我的小美人儿,可不要这样说。今日,今日老夫不是想起了那昨夜之事,心中忧烦.以至,以至让小美人这般伤心.”
“太师生来尊贵,权柄朝野。臣妾不过是太师一禁脔,想打便打,想骂便骂,焉敢伤心落泪?”刘修听得董卓又提到昨夜之事,心中有所惧怕,便又施起眼泪攻势。
可董卓今日情绪的确不佳,又见刘修哭闹心烦。隐隐动怒说道:“既如此,那老夫来问你,你为何与那吕布私通?!”
“太师何出此言?!”刘修大惊,梨花带雨说道:“昨夜臣妾忍辱负重,想将此事瞒下来,今日太师何故又来相问?!”
“怎么?难道昨夜,不是吕布抓贼进了浴室?”董卓更加惊怒,昨天一夜,他便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今日听刘修如此一说,更加气怒起来。
“哪里是那般?!”刘修陡然气愤起来,又哭又怨说道:“昨夜臣妾沐浴之时,的确感到窗外有人偷窥,臣妾本不愿声张,却无意觉得那只眼睛十分熟悉。但猜到是吕布!”
董卓点头,他也很认同。因为,吕布身上应该有几分异族血统,他的眼睛,并不是如中原之人一般黑色,而是黑中带有一些浅褐色,似乎如猎豹那种的琥珀眼睛一般。虽然那种琥珀浅褐色并不十分明显,但用来认明身份,却是绰绰有余了!
“贼子!竟敢将老夫当傻子哄骗!老夫昨夜便觉那眼洞蹊跷,不曾想,他居然还敢以此来诓老夫!”董卓大怒,气得一下便将刘修梳妆台上事物统统打落:“你是大汉阳翟公主,他不过一中郎将,你为何不呼喝出声?!”
“臣妾当时确也如此想,然不想吕布似乎看出了臣妾的举动,竟然突至浴室之中.臣妾大惊,怒斥此子不知礼仪,欲让他回避。然他却说‘我乃太师之子,公主乃太师之妾,便是我母,儿来见母索乳,何必相避?’臣妾当时气得五内俱裂,几乎想一死以保全名节!正在此生死之间,闻太师前来,才救了臣妾性命”
“逆贼!逆贼焉敢如此?!亏得昨夜还说得那般堂堂正正,连老夫都瞒过了。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臣妾念吕布乃太师心腹爱将,又是初犯,且看他跪地求情却也真切。更望他效蒋雄护主之典故,死命报答太师,才好意替他隐瞒下来。不想却引得太师怀疑,臣妾一番好意,最后竟落得如此结局?”刘修最后大哭起来,哭声似肝肠寸断、委屈至极。
董卓此刻已经气得有些晕头转向,但不知为何,怒极的他此时竟无缘无故想起了李儒那张怪异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昔楚庄王绝缨而宴,不计部下调戏王后之失德,后秦兵围困,得蒋雄死命相救。今老夫欲效楚庄王之典故,将你赐与吕布,何如?”
刘修讶然,一时间花容失色,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而董卓此刻心理也十分矛盾,既想刘修咬牙答应,护得自己的大业;又想刘修寻死觅活不答应,随侍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尽情品尝她那妖娆的身段儿
可之后,董卓竟然发现自己忍受不了刘修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神了:那是一种绝望到了空洞的眼神,是失望到了至极的麻木,更是一种无声炽烈的控诉!董卓双目不自然低垂下去,这个时候,他居然在心底升起了一抹恐慌,他在恐慌自己是不是很快就又要失去什么?!
蓦然之间,当董卓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刘修竟愤然起身,一把掣出墙壁上的宝剑!这个时候,刘修眼中流露出一种屈辱、愤恨、绝望乃至疯狂的光芒,只见她那白如凝脂的芊芊玉手握着那镶金的剑柄,配上他冷漠如冰和疯狂如火的眼神,竟让董卓在一瞬间惊慌失措:
“我的小心肝儿,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刺杀老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