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倩坐在车里之后，车里的空气温度下降了十来度。
所以除了小倩，万小龙和小凤一直在打哆嗦。
小倩不忍看着他两人受冷，说：“哥哥，我还是在车外面吧！”
万小龙道：“没事，我们睡一会，天亮去下一地买厚衣服穿着就好。”
话没说完，小凤又醒了，
喃喃道：“哥哥，我好冷。”
万小龙转头摸摸她的脸，她看了万小龙一下，瞬间又看向副驾驶。
小倩也关切地看着她。
“你，你——”小凤这回没有再晕，只是用手指着小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万小龙道：“小凤不要再大惊小怪，她是小倩，我们的朋友。”
小倩也伸出手，要和她握手，说：“小凤妹妹，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你不要怕我，我也和人差不多。”
小凤听了，缓缓神，和她拉了拉手，嘴里道“你手好凉”赶紧缩了回去，
又起身慢慢凑近小倩，在她脸上细细端详半天，又上下看看。
除了眼睛很吓人，脸很温柔，和人无二。
“你的眼睛？”小凤说。
小倩道：“嗯，白色的。”
“你真的是鬼吗？”小风颤颤道。
小倩道：“是的。”
小凤又转向万小龙道：“哥哥，你也认她做了妹妹？”
万小龙微笑说：“是呀。她以后会跟着我。”
小凤低下头低低地说：“奥，鬼妹妹。”
万小龙把小凤的手拉过来和小倩的手放一起，说：“你俩好好相处，说不定会成为一对好姐妹。”
小凤说：“好吧，鬼姐姐。”
万小龙又问小倩是不是鬼都很冷，
她说不是，有的冷有的热。
她冷是因为自己的尸骨未埋，暴露荒野，无遮无拦的，白天还好，晚上受冷风吹，霜露侵袭，自然寒冷。
万小龙摸摸她的手，一片冰凉。
于是发动了车子，调转车头。
小凤问要干什么，
万小龙道：“给你姐姐把尸首埋了。”
小倩拉住万小龙的手说：“这再回去要好远，哥哥，我知你心，现在都走在半路了，妹妹不想耽误哥哥和小凤妹妹的事。”
万小龙说：“哪里话，你既是我妹妹，我怎么忍心看你的尸骨在缅北荒地风吹雨打，蚁虫啃食。
走吧！”
此时天色微亮，正是黎明时分，半弯月影西斜，红日从东露头。
三人开着老头乐向南边奔去。
十小时后到了南双版纳，吃了顿饭，找了酒店，把黄金卸了，让小凤在酒店待着，万小龙和小倩去了边境口岸。
通过了口岸，进入缅北果敢镇上。
一路残垣断壁，少有人烟，一片萧条，
到处是缅甸军的红色标语：
电诈害民亡国，
铲除一切嘎腰子集团，
彻底消灭四大家族黑恶残余势力，
彻底清除人面兽心保护伞。
果敢镇上，成千上万的当地难民难军衣衫褴褛，面容枯槁，
个个搔首弄姿，面目狰狞，都得了严重的皮肤瘙痒症，无药可治。
到处是蚊虫跳蚤，蚊子遮天蔽日黑压压。
特别是跳蚤，多的密密麻麻，树叶子上一串串，疙疙瘩瘩。
到了亨利酒店，大楼已经倒塌，几台挖挖机在敲着水泥柱子里的钢筋卖钱。
跟着小倩轻车熟路到了酒店后面不远的一处荒草地。
四年间，小倩时常来此看望自己的骸骨，
常在夜里附在上面悲泣。
万小龙一走进这片野地，就被震撼：
白花花一眼望不到头全是断肢残骸，足有上万人的尸骨。
有的还完整，大多七零八落，有头没身，好多都已经风化，骨头上大大小小是蚂蚁的窝穴，乌鸦的啄洞。
有的手上还有手链，有的骷颅上的头发掉一边，头发上还有发卡，皮筋圈。
小倩扑到一个头骷髅上就哭，哭完又抱起来不撒手。
又从旁边几具骨头里找出半个断腰连腿的，身后找出带着肋骨的胸骨。
万小龙打开随身带来的大黑手提包，和她一起把骨头装进去，
又看看刚才她拿头骨的地方还有一片头发，也捡起来放进袋子里。
收拾完了，这片乱骨场忽起大风，尘土飞扬，
风也不走，晴天白日，甚是阴冷，一直在累累白骨上盘旋。
万小龙都被风沙迷了眼，揉揉眼睛，见小倩哭声不止，
便抱抱她，抹抹她的眼泪说：“好了，走吧，我们把它带回你的老家安葬。”
万小龙拉着她要走，她却在原地不动，
风把裤腿吹的呼啦啦响。
“怎么了？”万小龙道。
她指指自己的腿说：“哥哥，它们抱着我腿，都抬不起脚了。”
“啊，谁？”万小龙看看她的腿，什么也没有，除了风吹。
刚说完，万小龙明白了，
这里有上万具尸骨无人埋葬，也就意味着有上万只孤魂野鬼游荡。
这阴风就是鬼。
万小龙走过去，把她的腿往上拔，拔也拔不动。
使劲拉她，也拉不动。
万小龙说：“这可如何是好？
你给它们说说，我们是好人，我们还要急着赶路，让它们放我们走。”
小倩说：“我已经说过了，她们不听。”
“啊，我没听见你说话呀？”万小龙诧异道。
小倩说：“我身上自带有风，风是语言。”
望着一片白骨，万小龙心生怜悯。
便蹲在小倩脚下，朝地上大声道：“你们想要干什么，看我能不能帮你们？”
然后用手抓了一把风，对着吹口气。
小倩道：“哥哥，我们是四维世界的，你是三维的，三维不能进入四维说话的。”
“好吧，那你给它们说说，她们想干什么，我会尽力帮它们。”
万小龙说完，小倩倏忽原地消失，化作一缕风，
只剩地上的尸骨袋子。
几秒后，她又出现了，对万小龙说：“哥哥，它们也是无家可归的野鬼，尸骨没人给它们埋葬，所以在阴间没有身份，没有吃的，到处乞讨，打黑工，备受老板打骂凌辱，日子过得很凄惨和煎熬。
它们希望你能把它们的尸骨也埋了，就埋这里也可以。
它们现在都在给你磕头呢。”
万小龙听了，咂着嘴，望着足球场大一片白骨，眉头紧皱起来。
不由地点起一支华子抽了两口，喃喃道：“这工程量不小哇！”
小倩说：“哥哥，我也可以帮你。另外它们也可以帮你。”
万小龙道：“你肯定要帮我，但它们是风，不能像你一样现身，怎么帮我呀？”
小倩说：“刚才它们说了，只要你把坑挖好，把它们的尸骨放进去，它们会使劲用风吹土填坑的。”
万小龙苦笑道：“好吧，它们要是可以用风挖坑就更好了！”
说干就干，万小龙脱了上衣，露出古铜色腱子肉和健硕的胸大肌，弘二头肌，十块紧绷腹肌，臀大肌，股四头肌。
虽然已经四十五高龄，但也老当力壮。
看看手里没有铁锹和洋镐，
小倩变成风，问了其中一个鬼，那鬼给万小龙用风引路从一个倒塌的小区物业工具房里找到两把锹和一把洋镐。
两人从上午十一点开始挖坑，除了中间吃干粮面包喝水，昼夜不停，挖到了第二天上午。
筋疲力尽，内裤都湿了，再也动不了，腰酸背痛。
一看只挖了一米深，五米长，两米宽的水池子大小的坑，这要放下一万具尸骨，就是痴人说梦。
万小龙又抽烟，一根接一根，正发愁时，想到了昨天经过亨利酒店看到的那几台挖机。
“我这猪脑袋，咋就没早点想到呢。”
万小龙拍着脑门，来到还在敲着水泥柱子找钢筋卖钱的四个挖机师傅那里，
说明了来意，答应一人一天给五千块钱。
他们都是当地人，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就靠每天找点钢筋换点钱，一天也就一百块。
挖机是他们捡的。
缅北发生战乱后，好多修建诈骗园区的工程队跑了，什么也没带走。
起先他们扭扭捏捏说，挖机很费油，一小时就要二十升什么的，
万小龙笑说，你们捡了挖机，那一定捡了柴油，不都是白来的吗。
后来他们又说，没有烟抽。
万小龙没有时间和他们絮叨，本来想每天给多少钱，他们出工出机械，后来一想最好还是包给他们。
想着车里有路过南双版纳卖掉两根金条得到的五十万块钱，
便说：“八万块你们分，每人一条华子。给我挖一个二十米长宽，二十五米深的坑，要是两天内挖完，再加两万。
干不干？”
“要得！”
四个挖机的嘴裂到后脑勺。
挖机轰隆隆开进，在尸骨旁边经过昼夜奋战，钞票华子可乐加持，三天后，终于挖出一个大深坑来。
又在他们和小倩的帮助下，用了大半天把一具具骸骨放进去，码的整齐。
有了挖机当然不用鬼风来吹土，毕竟它们在阴间也是吃不饱，再要帮忙吹土，还不饿晕了。
第四天工程结束。
万小龙把十万块钱给了挖机，四个挖机的嘴又裂到了后脑勺。
镇上一片废墟，那还有什么商店，
更没有寿衣纸钱魂幡等丧葬东西卖，
万小龙当下从车里拿出三十万真钱和小倩在万人坑坟上烧了。
烧到最后三张时，小凤说，等等。
原来是众鬼和她有话说。
她消失了一会，又出现，
她告诉万小龙，阴间现在有一万零八百孤魂野鬼在阴司造册登记了。
男鬼九千，女鬼一千零八百。
每个鬼都领到了两三块钱。
它们很感激万小龙的大恩大德，但阴阳相隔，无以为报。
就让万小龙把这三张钱写上自己的亲笔签名，然后撕成两半，
一半烧给它们，一半自己留着。
他日万小龙在阳间遇到难事，
只要烧了另一半，一万零八百鬼将会前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