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并不回答,而是说:“世间植物只生长,不开花不结果,人族没有食物可吃,饿殍遍野,本座掌管的冥界也冤魂一片,六界因此不宁。”
“这一切盖因花界众芳主自作主张,要为花神守灵,下令十年间所有花朵敛蕊不开,导致因果孽障生起,原本这一因果会在千万年之后,由人界飞升的大罗神仙报应回去。”
江曜仔细听着,花界众芳主?她们为何会如此不顾天下生灵?
他幼小的身体却开始体力不支,有些摇晃起来。
后土摆摆手,就有石桌石凳出现,上面还有散发着扑鼻香味的膳食。
江曜拧眉望去,见后土善意地笑了笑,这才手脚并用爬上了石头凳子。
后土继续道:“而你是世上仅存的烛龙,还是一龙蛋,本应沉于太湖底,直到被时间纪元湮灭。偏偏一线生机,你的魂魄出窍到了人间历劫,才有了你的这一世。”
“你欠了人族因果,所以这花界造成的因果报应将会提前由你来实现。”
江曜虽然饥肠辘辘,还是一举一动尽显风范,吃着香喷喷的米饭。
他听到这里,冷笑道:“这命运果然不错,花界造成人间生灵涂炭,多少冤魂就是因为如此可笑的理由而死,守灵?那花神也配!想必哪一世投个畜生道也不奇怪。”
“今日让我知道了缘由,那什么可笑花界也不必再留了。”
江曜想起一路走来的惨象,可谓易子而食,横尸遍野。
若不是将父亲母亲真心爱他,恐怕他早已是无数冤魂之一了。
后土听了这些,并不多说。
而是微微一笑道:“你这烛龙残魂原本应该历经劫难,重获新生。可偏偏今日横死,即便遇见本座,为你疗好伤,可如今魂魄归位,是无法打破龙蛋束缚,破壳而出的。”
江曜拧眉思索着,问道:“后土娘娘想来应该有所指教,不知?”
后土点点头,孺子可教,她今日来这就是为了渡他回本身的。
“太湖有你的一番际遇,你的人间身体需要自刎,回去等待四千年后,便可自然而然应运而生。”
“待你还了因果,就要履行烛龙的职责,回我冥界掌管万鬼了。”
但江曜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转头看看地上的父亲和母亲,他要是走了,父母怎么办?
“后土娘娘,请问那海边仙人的传言可是真的?若为真,在下想请后土娘娘将我父母送到那里去,日后自有回报。”
后土还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轻轻颔首,“为真,那里有东海龙王在,自有你人间父母的生机。稍后本座会送他们过去。”
江曜惊喜地道谢,犹豫一会,还是说:“还有他们对我的记忆,请后土娘娘一并消除了吧。”
后土点头,身影渐渐模糊不见。
地上来抢劫的几个男女也随之消失。
江曜跳下凳子,走过去摸摸父亲饿得凹陷下去的脸,不由叹气,又在地上捡起刀刃。
随即走到母亲身边,躺在她的怀里,有些眷念人间的温暖,可不过容忍自己软弱一会,江曜就举刀在脖颈上狠狠一划,眨眼没了声息。
江母此时悠悠醒来,见到自己怀里躺着一个陌生的孩童,有些困惑。
可心脏却不自觉地紧缩,阵阵疼痛传来。
她紧紧抱着这个孩子,泪水无知无觉而下。
———
太湖。
越过清澈的浅蓝色水层,就是一片深蓝直至墨蓝色,到最后坠入最深处的黑暗,便是深不可见的湖底。
沙土里静静掩埋了一颗泛黑的龙蛋。
直到有一日,点点滴滴的白光划过,落入湖底,进入这龙蛋之内。
那龙蛋一时白光大作,竟显现出了原本的色泽,一道道玄妙的青蓝符文浮现其上,然后消失,水底再次沉寂下来。
又是不知何年何月的湖底,有一白衣孩童游到这里,借着湖底漆黑一团的遮掩,哭泣着捂着头顶的两只小角,那角被拽的肿胀发红,仔细看去竟有几分龙角的感觉。
江曜被哭泣的动静吵醒,往外一看,是个奇怪的小孩。
说不定所谓的生机就是他呢,江曜用力地闪了闪龙蛋,想要这小孩过来。
小孩吸吸鼻子,疑惑地转头看向湖底唯一的光线,他游过去扒拉开泥沙,发现一只圆滚滚的蛋,都快比他高了。
他戳戳这颗蛋,“你是谁家的小孩啊,难道是哪个蛇仙移居的时候丢下了你?”
江曜不能开口说话,就急促地闪闪光芒否认,示意自己不是蛇,是和他一样的龙。
小孩歪歪脑袋,又上手摸摸蛋壳,“好奇怪,明明你会发光,可仔细摸摸已经没有生机了啊。”
小孩叹气道:“你好可怜啊,被父母抛弃在这,可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我不会法术,不能把你治好。”
江曜也无奈,什么抛弃,这小孩想得太多了吧,还有,说好的四千年难道一点都不能提前吗?连个身体都没有,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复活?
小孩没有得到回应,躺在泥沙上,摸摸自己头顶,“他们都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比他们多了两只奇怪的角,还有身上的鳞片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顿了顿,伸手摸摸触手生温的蛋壳,“如果我能把你救活,你出壳了肯定不会嫌弃我的吧。”
“对了,我叫润玉,是母亲给我取的。”
孩童润玉想了想,“你好温暖,不像是水族的,难道你是鸟族的蛋,被落在水里了?”
江曜听不下去了,什么鸟,你说我是蛇都忍了,杂毛鸟可不行!
江曜愤怒地闪闪光,拒绝润玉的猜想。
润玉皱着眉头,“不是鸟,那还有哪一族是生蛋的?”
润玉想不明白,他自出生就留在湖里,偶然悄悄游上岸过,从不曾见过别的族群。
润玉思索一会,突然惊喜道:“从来没有别人和我一样有奇怪的角,会不会你和我一样,因为这个被人抛弃了?”
润玉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同类,自己独自碎碎叨叨个不停,后来渐渐也不在意江曜到底是哪族的了,把他当作树洞一样倾吐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