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家老宅。
申长梧大婚之日,正是喜色盈门,宾客来往络绎不绝。
长曜被拉着作为傧相,跟着长梧堂哥到女方家迎娶娇客,倒是被她家的妇人们拉着不让走,好一顿调笑。
长梧一连做了好几首提前背好的催妆诗,再有长曜跟着撒豆,递上红封,三请四请之后,新娘顺顺利利地上了花轿。
待到了申家大房宅院后,还有拜堂,之后就是闹洞房,年轻人和小孩子这时装满了新房,又是叫新夫妻说绕口令,拌花脸,又是说俗兴,吃生饺。
好一番热闹,等新婚夫妻俩脸红得已发烫了,这才散去,留二人说会闲话。
长曜这时才得空,出去吃了特意留给他的饭菜。
另一头,外客还在热热闹闹吃喜酒。
孙母也来了,丝毫不见上次被赶出门的窘态,乐呵呵地跑到每桌席面边,主人姿态招呼人,“喝喝,咱们家的大喜事,都吃好喝好啊,哎呀,赵婆子你也来啦,多吃多喝啊,不够来找我。不用跟我客气,别客气,别客气。”
隔了一道大红帷幔后是男客。
淑兰的丈夫孙秀才作为姐夫,乐颠颠来了。
孙秀才前面帮着长梧在门口招待来人倒是一切顺利,进门吃喜宴时却一个劲的喝酒,偏偏酒量不行,很快醉倒了。
孙秀才独占一席,大张着腿趴在桌上,像只青蛙般往上蛄蛹。
好半晌,终于立在桌上大叫着:“来人,怎么没人陪我喝酒啊?看不起我吗!”
引了周围的客人纷纷回头,也不吃席了,都惊讶地站起来看他癫癫发狂。
负责招待孙秀才的仆从拦也拦不住,欲哭无泪地在旁劝解,“实在是今日事忙,一会长梧哥儿就来陪你,姑爷,长梧哥儿来陪你,好好陪你喝酒。”
这里闹腾着,那边女眷们听到动静,也闻声赶来,刚来就见那孙秀才狠狠抽了仆从一巴掌,即刻把他打得往后退了两步。
孙秀才大喊:“你这老杀才!故意哄我呢,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这个秀才相公,故意怠慢!你们怠慢我是有辱斯文!是要到公堂上被打板子的!”
孙母上前扒拉他,哎呦哎呦地叫着,“我的儿啊,怎么了,下来下来,可别摔了!”
孙秀才理也不理,晃晃悠悠地拿起酒杯又喝了起来。那仆从再次靠近,只得在一边扶着他腿。
孙母拿儿子没办法,气得转身训斥儿媳淑兰:“明明他昨天都还好好的,还和我说了外室有了身孕的好消息,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外室有了身孕?好消息?听了这话的客人们皆是一脸诧异,还有人脸上隐隐浮现兴奋,恨不得往前再走两步仔细听着。
大房众女眷脸色瞬间不好,品兰更是恨不得吃了那个畜生!
她姐姐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一个人,往后几十年可怎么活啊。
孙母指头戳着淑兰的头,把她逼得往后退去,“他昨日还好好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个小妖精又惹他生气了?”
淑兰捏着帕子,不敢回避孙母,“婆婆,儿媳不敢,不敢……”
品兰立即护着姐姐,往后避开她,大房老太太和祖母挡在前面,怒视这孙母一眼。嘴里说着反话,抬举着孙秀才,说他天降紫薇星,大相公在这在场客人都要给他面子。
甚至还说要请知县老爷过来给尊敬的秀才公敬酒。
这孙秀才借着酒劲发完疯,正趴在随从怀里,孙母上前心疼地给他擦干汗。
孙秀才丝毫听不出来讽刺,听到大家都要来给他敬酒,脸上嘻嘻笑着,拱手说:“有劳有劳。”
这场闹剧过后,才传到长曜耳中,他扬起眉头,这孙秀才怎么考上的,丝毫没有脑子,还为外室有孕高兴,家里十几二十个通房妾室都没怀上,也不怀疑自己有问题?
含镜当时正在外间吃席,听了全场的话,此刻愤愤不平道:“这孙家简直是个虎狼窝,我看了都想晚上把他套了打一顿。”
长曜微微扬唇,“就打一顿?”
含镜舔舔唇,思考一下,认真说:“再折了他第三条腿!”
长曜忍俊不禁,也不气恼那个蠢材了,点点头,“说的好,这几日记得磨磨刀,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啊,我刀可是今年新发的呢,公子,公子……”含镜连忙上去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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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当晚,孙秀才被抬回家去,大房老太太极力留下淑兰,不让她回去受婆婆和丈夫的搓磨。
一家子女眷都围在大房老太太的房里说着闺房话。
祖母和明兰在旁看着。
大老太太坐在上首,双手握住淑兰的右手,哀戚道:“你那丈夫已有了青楼外室,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这糟老婆子听到腌臜事,让我忧心。你孝顺,我晓得,只是难道你想被折磨死了,再来托梦告诉我吗?”
淑兰想起这些年所受的苦楚,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流下。
大房娘子站在淑兰旁边半搂着她,看了也是心疼大女儿,“母亲我去处置吧。”
大老太太摇摇头说:“你去处置?我之前便对你们夫妻俩说早早想好后路,可你们还是想着用钱打发了人家,他一闹事就送去两个铺子,这次想必还是打着这个主意,欲壑难填啊!”
大房娘子为难道:“母亲……”
大老太太又说:“淑兰丫头带去的嫁妆已被他糟蹋了一半,又图起了咱们的家产,闹一次得两个铺子,这生意谁不想做?”
她又摸着淑兰的手,轻轻问:“你为他寻摸了十几个通房,怎么没有一个怀上的消息?”
淑兰垂眼,忍着羞耻说了房里话:“婆母说官人要认真读书,不可前去打扰,叫我日日在她房里站规矩。一个月里能同房、同房一次也少。”
“后面又说我不能为他家传宗接代,说我不孝,我便只能多纳了良妾入门,他又嫌弃良妾没有滋味,去,去,”
淑兰抽噎着,“去外面寻了个青楼女子,那女子有了身孕,婆母和官人欣喜异常,非要迎进门。”
她说到这里,拉开手臂上的绒衣,露出累累伤痕的胳膊,上面新伤交错,艳红吓人。这还只是露出来的,不知那些衣物遮挡的地方又是何种模样。
“我说,申家祖训不可与娼妇同一屋檐,不让他纳妾,他就,他就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