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走向乌鹏。
吕方、周霄等人浩浩荡荡的跟在身后。
“你输了!”
徐昀居高临下,俯视着瘫软在地上的乌鹏。
“按照赌约,从今日起,云鹏坊归我,乌主事退出瓷行。至于蜂巢接客嘛,别说我做事太绝,拿两万贯,免你逢迎之痛。”
乌鹏抬起头,眼神涣散,木然道:“我哪里还有两万贯……”
“乌主事还有房子,还有田地,还有积蓄……哦,对了,你在瓷行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平时身边那么多朋友,他们总不会看着你落难的……”
乌鹏终于回过神来,膝盖擦着地面,死死抱住李屯田的腿,道:“大人,救我!”
“救你?”
李屯田嘴唇扭曲的动了动,啪的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乌鹏脸上。
“我不要你的命,就已经格外开恩,还敢跟我求救?坏我四十万贯,你几个脑袋赔得起!”
乌鹏被这巴掌抽撒了发髻,狼狈不堪,捂着肿起的脸颊,到:“小人不敢奢望别的,只求大人将前几日从小人这借的一万贯还回来……”
“休得胡言!什么一万贯?本官堂堂榷易使,会借你的钱?”
乌鹏愣住了,没想到李屯田会这么无耻,把牙一咬,心生恨意,慢慢松开手站起来,道:“李大人,你别忘了,卑职在京里受韦大人……”
“放肆!”
李屯田袍服下突然飞起一脚,又疾又快,正中乌鹏下颌,将他整个身子踢飞出去,差点掉下高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本官?”
徐昀颇感诧异,这死太监竟然会武功?
看向京牧,京牧微微摇头,显然也看走了眼。
身边没个宗师级别的高手确实不成,宗师以下,根本看不破别人的伪装。
比如李屯田这样的,看着弱不禁风,又是太监的身份,容易被忽视。
如果蓄意接近,暴起伤人,还真是防不胜防。
乌鹏就吃了这个亏,下颌粉碎,满嘴冒血,半截舌头吐了出来,翻来覆去,发出痛苦的哀嚎,惨不堪言。
他身边的匠作和随从们无不躲躲闪闪,见此惨状,更没人有胆子站出来为自家东主发声。
李屯田看也不看乌鹏一眼,露出和煦的笑容,比起进谷以来的傲慢,姿态放的很低,道:“吕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方知道李屯田是为了那四十万贯的赌资,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先将今日之事善后,再回州衙跟大人详聊。”
李屯田无奈,道:“本官先行一步,在州衙静候吕大人!”
吕方笑道:“好!”
送走李屯田,徐昀蹲下身子,道:“乌主事,瞧你可怜,我也不赶尽杀绝。只要你把所有的田宅交出来,就算抵了两万贯,如何?同意的话,点点头,我放你一条生路。”
他当然不是这么好心,只是刚才听乌鹏和李屯田的对话,发现了些许猫腻,想着废物利用一下,说不定能套出些东西。
乌鹏现在还有什么选择?
真被徐昀抓到蜂巢里接客三日,可想而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很可能无法活着出来。且名声尽毁,以后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他满腔恨意,绝不能就这么完蛋,必须留得有用之身,才有报仇的希望!
“呜呜……呜……”
乌鹏拼命的点头,徐昀示意京牧掏出准备好的书契,让他按了手印,道:“带你们东主回……哦不,现在我是你们的东主。送乌主事……也不行,你退出瓷行,不能继续担任主事……这样吧,你们送乌公子回府,看着他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带着妻妾子女速速离开。午时过后,我派人去验收,若是乌公子没有走,或者多带走了贵重的家什,拿你们是问!”
“是是!”
这群人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架起乌鹏近乎小跑的远离了元宝谷。
吕方笑道:“我瞧六先生这书契早就写好了,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幕?”
“无义之交,因利而合,自然容易因利而散。胜负分出,李大人没了四十万贯,岂会不迁怒于乌鹏?两人翻脸,并不意外。”
徐昀摇了摇头,道:“只是我没料到李大人竟然身怀武功,一脚废去了乌鹏半条命……”
吕方迟疑片刻,请周遭人等尽数离开高台,低声道:“恩师,前朝之所以衰败,当从五内侍擅权伊始。所以本朝太祖吸取前朝教训,定鼎天下后对宫里内侍限制极多。据我偶尔听到的秘闻,宫里凡有资格习武的,都被选入了宣徽院。”
“宣徽院?”
虽然吕方这张老脸叫什么恩师有些奇怪,但这个时代的规矩就是规矩,既拜入门下,无人之时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徐昀也不好总是纠正他。
“你是说,李屯田其实是宣徽院的察子?”
察子是坊间对宣徽院的蔑称,等同于把穿公服的衙役叫成狗皮。
吕方道:“宣徽院下设四司,各有所职,四司之下,又各有任命。所谓察子,只不过是最低阶的伺察者而已。李屯田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宣徽院就算不是主掌四司的提点官,至少也是干办级别的人物……要知道,当今的宣徽使是右班都知李守恩,李屯田也姓李,我猜,会不会是李守恩的义子?”
徐昀的头有点晕。
原本以为李屯田是童节顺的人,可听吕方这么一分析,他其实还有个身份,是李守恩的人?
“等等,那童节顺跟李守恩什么关系?两人穿一条裤子的?”
如果童节顺跟李守恩关系好,徐昀就得未雨绸缪。
一旦曲云竹无法安抚住童节顺,双方必须站在对立面的时候,也要顺带将宣徽院计划在内。
那可是宣徽院啊!
作为皇帝的腹心爪牙,权柄之重,不亚于三衙和枢密院。
尤其当今天子登基于大厦将倾之时,常常怀疑麾下臣子和将领有跟北方的朱蛮族暗通款曲者,所以宣徽院的权柄比起之前愈发的厉害。
他们周流民间,密行伺察,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可不可以信任,或许就是宣徽院的察子。
吕方被徐昀这个形容逗的笑起来,道:“这就不知道了!宫里的事,我们外臣很少打听。”
徐昀反应过来,问他属于白问。
吕方从县到州,升官并不快,多在地方溜达而未进过京城,对宫里一知半解,可以理解。
打听宫里的八卦,还得找崔璟。
见徐昀陷入沉思,吕方小心翼翼的道:“恩师,那李屯田的四十万贯……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愿赌服输,照规矩办!”
徐昀吃到嘴里的肉,不可能因为李屯田是宣徽院的人就吐出来,道:“你在谷里再待半个时辰,海商那边自有安排。”
吕方犹豫了下,没有开口劝阻。
他跟徐昀锁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反正恩师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办。
天塌下来,有恩师和永嘉学派顶着,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