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渠畔,身材微微发福的李乾顺正在白牛大纛下搓动两个白嫩的手掌,面容之上满是忧色。
关于这次出兵攻打京西西道,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虽然看起来,和他仰慕汉学,爱好和平的人设不搭,但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是西夏的国君!
大宋势微,又攻伐在前。
此时京西西道内有叛乱,正是夺取领土的大好时机,即便是他再假装爱好和平,这件事也不能阻拦。
谁敢阻拦啊!这种大事上还要阻拦,那不就是要做党项的罪人吗?!
虽然,他好像已经要成党项的罪人了。
一支骑兵,悄悄跨过瀚海,直接出现在了西夏的腹心,接连屠戮数个部落!
这在西夏史上并非史无前例,可那都是大辽做的啊!
做出这一次的事的,是大宋,是汉人,那能一样吗?
即便是他仰慕汉学,内心之中,也是一直没有把汉人当一回事的。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做了极大的误判!
焦躁不安间,内侍端来了一碗热奶茶,李乾顺一饮而尽后,听着前军嘈杂的声音,疑惑问道:
“怎么回事?天都黑了,为何如此喧嚷?”
内侍知晓这几天国君脾气不好,惶恐一拜以后,连忙派人去前面询问。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全副武装的泼喜军前来回复,沉重的铁甲声声作响。
“国主,南野细风部下午与汉人作战,死伤大半,头人已经死了。
“静州军司的人只见过他们部头人,现在没了相认的人,夜间不敢让他们过来,只能催促他们继续回前方扎营……”
听完这军士所言,李乾顺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细风部的头人他没有见过,实际上,对于他这位以文学出名的国君来说,大多数的头人他都不熟悉。
只是,为国捐躯的人,其部落子民怎么能这样待遇?
那军士肉眼可见的有点不满意,不过终究是没敢直接反驳,而是小心翼翼道:“国主,天色幽黑,都统的意思是先在前面安营,明天天亮了,再做计较。
“不然……”
“不然做何?让我的子民夜间再遭那个霍去病屠戮吗?”
李乾顺极为不悦。
他既然仰慕汉学,自然也学来了最顶级的汉学……
那就是内斗……
从嵬名察哥能够打仗却多年不得重用,侥幸得了用,还要装模作样学汉学,便也可以看出来,这位国君也是沾着点不靠谱的。
只是没有大宋官家那么离谱罢了。
说回当下,李乾顺发现忠臣义士的族人受难倒是小事。
令他感觉到不舒服的是,统兵的将领竟然有些不服他的意思。
要知道,现在是一个极为敏感的状况。
汉人的精兵强将到了兴庆府城下,这时候你作为统兵之人,却不听皇帝的话……
这件事情越是仔细琢磨,李乾顺越觉得,似乎是有要坑害自己的意思!
因此,当即他便下令。
放开前军管制,让那些细风部仅存的族人得到西夏大军的庇佑!
李乾顺倒也贴心,十分细致地解决了如果那些人有问题的做法。
安排仅剩的几百泼喜军囤聚在其后,将那些溃兵和老爷兵们隔开,即便其中有一二叛徒,也不会造成什么大乱!
前线将领自然只能照做,不过在做这种事之前,他还是给嵬名察哥发去了一封军报。
任何一个知兵之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将溃兵放进来。
这不只是士气的问题,其中的细作如果真的本事很大,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只可惜国主强命,他阻止不了,只得遵从。
只是,心头的那个万一,促使他终究要把自己的想法留下。
以防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当夜发生的事,果真验证了这一点。
只不过成为千古罪人的并非临危找出来的统帅,而是李乾顺本人。
为了细作能够建功立业,确保潜入作战的成功。
霍去病把自己派出去了!
他自己混在那些溃兵之中,进了西夏人的营寨!
他当然不足以将岸边几千人全部杀光,如果真做这件事,率先力竭而亡的必然是他自己。
可是,有些状况是不需要把人杀光的。
骤然暴起的他就好像一尊神明一样,从溃兵营盘一路杀穿泼喜军,几乎要到李乾顺面前!
李乾顺半夜闻听这消息,哪里还顾得着什么军心士气?连忙便跑路了!
他这一动不要紧,好不容易凑齐的这些士兵全跑了,一个不剩!
到最后,只有那个不被信任的统帅仰天长叹,终归是无力回天了。
八月初六,霍去病在唐渠一旁杀穿了西夏最后的防备力量。
李乾顺率众重新躲回兴庆府城中,除却城墙上的兵马以外,兴庆府再无可战之人!
与此同时的嵬名察哥,才刚刚摆脱了徐盛和王莽的缠斗,和自己的几千骑兵汇合,焦急地往北来呢!
只是他注定来不及解救李乾顺了。
八月初六霍去病率军在兴庆府外向城内射箭,劝降!
若是现在投降,来日刘观统治了这养马地,照样还有一官半职相授。
若是不降,砍杀不论!
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城中的贵族们承平日久,哪里有过这种遭遇?
到了这时候,考虑什么是皇帝的那都是虚的,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利益实在。
李乾顺身旁所有人的声音,都成了不如投降吧。
嵬名察哥带兵在外,汉人总不可能把整个西夏都得了。
只要留下兴灵之地,过些年汉人势微了,照样是一条好汉!
再说了,以大宋人的性子,恐怕自己投降过去,也只是训斥几句,然后放回来。
他们敢顶着嵬名察哥疯狂报复的风险,真的把国君怎么样嘛?
要知道,当今国君和嵬名察哥,可是兄弟关系!
一套一套颇有道理的理论被掏出来,李乾顺即便心里再清楚,思维也动摇了。
再加上霍去病开始攻城,心里的惴惴不安几乎是催着他做决定。
八月初九,兴庆府城门大开,李乾顺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