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度来临。星辰在水晶帝国上空闪烁,像冰晶一样点缀着黑色的帆布。当城市的其余部分沉睡在平静的夜幕之下时,王宫却是醒着的,而且气氛忧郁得多。
暮光和大家一起坐在饭厅里。她面前的那一盘食物原封不动。绷带覆盖着她的整个背部,还有一道位于她的脸颊上。比起她的某些朋友来说,她觉得自己算是没受什么伤了。
苹果杰克坐在一把轮椅上,她的整条后腿都被绷带缠着。水晶小马护士们向她保证她还能够使用它,但必须先严格休息几个月。
塞拉斯蒂娅的左眼被绷带覆盖,而她的前腿则被打了石膏。她依旧有好几处烧伤与伤痕,但却保持了她与生俱来的优雅。
让暮光感到宽慰的是,这场大战的其他参与者则仅仅带着几道划伤与淤青逃出生天。韵律和银甲加入了他们的晚餐,大家轮流向他们解释荒野之中发生了什么。
如今,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大多数的碟子上还堆得满满的,尽管医生鼓励他们进食。萍琪甚至没有碰一碰自己的食物,她把它推到一旁,下巴搁在桌子上。她始终一动不动。
“她告诉我们要举办一场胜利派对。”萍琪嘟囔,“但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庆祝了。”
暮光用魔法举起叉子,戳起了几块蔬菜。她把其中一块滑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当吞咽的时候,她的胃几乎把它拒之门外,就好像这之前的每一块食物一样。她丢下叉子,用蹄子捂住了脸。她再也没有眼泪可供哭泣了,在回来的路上与二十分钟前叙述故事的时候,她已经把它们全部倾泻了出来。
如今,暮光只是感到恶心而空虚。她内心的一部分随着余晖而消失了。暮光怪罪自己许下了一个无法信守的诺言。她不值得公主这个头衔。
有谁捋了捋她的鬃毛,暮光抬起头,看见了表情愁苦的银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暮暮。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恰恰就在于此。”暮光说,她的声音细小而沙哑,“我知道我本来能做些其他事情的——我知道的。”
银甲把暮光搂在胸前。“你很聪明,暮暮,非常非常聪明。但事实是…我们不总是能把所有的小马都安全带回家的。这是有关战争的悲伤事实。”
“这不公平。”
“是啊…确实如此。”
暮光破碎的心刺进了她的胸膛,她把银甲推开了。“我出去透透气。”她站了起来,走向餐厅的大门。
“暮暮。”韵律说,“你知道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暮光几乎笑出了声。她好奇余晖会不会也觉得这很好笑。
“我知道。”她说,“我只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她把门打开,溜了出去。当她关上门时,这阵笑意便立即消失无形。“我是个伪君子。”
暮光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去,没去理睬站岗的守卫们。她的朋友们能让她倚靠,能够支持她。他们知道她在经历什么。所以她为何如此渴望孤独?
在几分钟的行走之后,暮光到达了她的目的地:城堡的阳台。她靠在栏杆上,望着整个城市。她知道这不会持续很久。她渴望孤独,但号此同时,她也向往朋友们的怀抱。
她沮丧地大喊一声,再次用双蹄紧紧捂住面庞。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并非如此。她想要余晖回来。她想要让她们的友谊之环完整无缺。
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显然她还有泪水可供挥洒。她尽量小声地抽泣着,以免吵醒整个城市。
这不公平!为什么她不能留下?为什么她不得不这样离去?她也应该得到美满的结局。
暮光想要把怒气发泄在某样东西,或是某匹小马,甚至是她自己身上。但银甲的话在她脑中回放着,她想知道…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她内心的一部分接受了这无法避免,但她体内那只天真的幼驹却依旧相信友谊能够征服一切。甚至是时间。
蹄步声慢慢接近。暮光转过身,发现塞拉斯蒂娅公主正一瘸一拐地穿过阳台。暮光起身想要帮忙,但塞拉斯蒂娅摇了摇头,独自走到了栏杆旁。
“今晚的星空真是美丽。”她说道,语气中流露出些许钦慕。
“是-是啊,确实如此。”暮光抹了抹自的眼睛与鼻子,“露娜公主总是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相当漂亮。”暮光的脸色变白了。“不-不是说您在她离开的时候干得不漂亮——我不是有意——”
“暮暮。”塞拉斯蒂娅和蔼的声音立即让暮光停下了她结结巴巴的话,“我知道你无意冒犯。露娜在艺术上总是比我更为出色。”她的鼻子指向月亮。“当我失去她的时候,我把我自己锁在房间里两个月之久。我拒绝和任何小马谈话,我几乎没有进食;我只是升起太阳与月亮。当我不得不把余晖遣送走时,我又这么来了一次。”
“我很抱歉。”
一只莖火虫飞过她们身边。她们都注视着它,直到它飞出视线。塞拉斯蒂娅再次开口。“第一次的时候,星璇终于破门而入,把我拉到了外面。第二次,整个城堡的职工都动员起来敲我的门才劝服我出来。”塞拉斯蒂娅同情地笑了,“我理解你的痛苦,暮暮,非常理解。我知道你想要独处,但不要忘记其他关心你的那些小马。”
“我没有——我不会!”暮光的耳朵耷拉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辩护毫无说服力。
塞拉斯蒂娅蹭了蹭暮光的头顶。“我不是在谴责你,暮暮,只是提醒你。我们都需要一些独处时间,但不要把其他小马都从自己身边赶开。不要因为你失去了一位朋友就忘了其他的。”热泪滴在了暮光的头顶,“即便…即便那一位对你来说意味着一切。”
泪水落下得更快了,它们不停地打在暮光的头皮上。她从未见过塞拉斯蒂娅真挚地流泪,除了紧紧依偎着她之外也不知如何是好。
暮光畏缩了,她想到自己有多么自私。她失去了一位朋友,但塞拉斯蒂娅失去了她称之为女儿的那匹小马。至少暮光还得以道别,塞拉斯蒂娅只能看着她的余晖成为一只怪物,然后凄惨死去。
“我非常抱歉,公主。这对你来说肯定比对我来说更加难受。”
塞拉斯蒂娅后退一步。她的眼睛已经泛红了。“这不是一场痛苦的竞争,暮暮。你和我在今天都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些无法替代的东西。衡量谁伤得更深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暮光垂下头。“您是对的。我——咳咳,我是说…您是对的。”
塞拉斯蒂娅用自己没被束缚的那只翅膀托起暮光的头。“而且,真要说的话,也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为什么?”
“正如我告诉余晖的那样,我对发生的这一切负有大部分的责任。”
“但薄暮——”
“作出了她自己的抉择,犯下了她自己的错误。”塞拉斯蒂娅站直身子,再次看向月亮,“但我远非无辜。我每日都会想到我能够做些什么把她带往另一条道路。我-我对她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我最终还是失败了。我帮助创造了一只怪物。”
暮光朝她靠近。“公主——”
“而我派你与你的朋友们去追那只怪物。我没去理会我脑海深处告诉我薄暮光辉可能是谁的那个声音。如果我在这开始的一切便面对了她,你们就不必遭遇受到伤害的危险了。我非常抱歉,暮暮。”
有那么几分钟,暮光什么也没说。确实如此;如果塞拉斯蒂娅去追踪了薄暮的话,她的朋友们就不会坐在这个餐厅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接受治疗了。但与此同时…
“如果你这样做了的话…我也就不会结识她了。”暮光低语。
“什么?”
暮光露出微笑。“如果你没有派我们去的话,我也就不会认识余晖了。”
塞拉斯蒂娅和她一样开始微笑。“是啊,我觉得这话没错。”她的目光飘向围绕着城市的群山。“不要为已经结束的事情而悲伤。为它发生过而感到高兴吧。”
她们肩并肩地站着,望着那一动不动的景观。暮光回忆着过去几天内发生的这一切,想着她与余晖所度过的所有时间。她扫了一眼塞拉斯蒂娅,明白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暮光拨弄着自己的蹄子。“您真的…像女儿一般爱她?”
“是的,确实如此。”
下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暮光根本来不及阻止。“您有像这样爱过我吗?”她用一只蹄子捂住嘴,看向一旁,羞耻感烧灼着她的脸。她知道塞拉斯蒂娅在看着她,但她无法忍受回头。
一只翅膀披在了她的身上,把她拉得更近。塞拉斯蒂娅在她额头上一吻,把她抱得紧紧的。“暮暮,你非常杰出,令马惊奇,善良体贴,充满爱意。我看着你从一条小书虫蜕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我深爱着你。但你有父亲与母亲,而我永远不能把你从他们身边带走。”她把暮光的脸转向自己,“余晖在我内心占据着一块特殊的位置。露娜也是。”她再次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也同样,我特别的小姑娘。”
暮光的脸烧得更厉害了。“我也爱您,公主。”她想要再次道歉,但还是觉得她们两个今天都已经说过太多次“对不起”了。
当她们松开拥抱时,暮光的思维立即又转向余晖,她胸中的光芒变得黯淡起来。为发生过的事感到开心吧。为你认识了她而感到开心吧。暮光无比庆幸自己遇见了余晖。但这并没有消除她与她再次见面的愿望。
“我们爱的小马们从未真正离开我们,暮暮。”塞拉斯蒂娅说。
暮光把一只蹄子按在心上。“我知道。他们就在这里。但我依旧想念她。”
塞拉斯蒂娅露出微笑,然后转向门口。“朋友们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我们身边。牢牢记住她,暮暮。记住她的记忆,她的梦想,她奋战的目的。相信她。”塞拉斯蒂娅走开了,她的鬃毛再次开始飞扬,“你与你朋友们的纽带十分强大,暮暮。如果你相信余晖烁烁,如果你记住她存在过…或许,有一天,你还会与她再见的。”
她消失在了宫殿的黑暗之中,再次留下暮光孤独一马。她坐了下来,仰望着星空,反复思索着塞拉斯蒂娅的话语。她当然相信余晖。她拒绝相信余晖再也不存在了。这不可能。她就在那外面,在某个地方——绝对如此。
暮光露出微笑。然后她开始大笑。没错,余晖存在着。她能感觉得到。
“我们会再次相见的,余晖。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