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暮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的废墟之中,“斑马与牛头怪的第一款条约直到塞拉斯蒂娅与露娜开始统治的第四十五年时才被签署。”
薄暮面无表情。她横倚在王座上,用一只蹄子撑着脑袋,眼睛半睁半闭。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了暮光好几秒钟。
或者也有可能是几分钟。对暮光来说,应该有几个小时。时间在这里是永恒不变的。她和薄暮互相交换问题有如此之久,她都已经忘了她们是在何时开始游戏的了。直到目前为止,她们均未答错过,而她们已经覆盖了每一个话题,从历史到化学,至少都被问过一次。
暮光看着余晖的阴影,它在殿台底下一动不动。暮光依旧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朝她呼唤——依旧在努力挣扎着活下来的良知。
希望的最后火花。
她不会输掉这场游戏。不管要花多长时间,不管她要回答多少问题,她都不会输!暮光坚定的凝视变得更为锐利。她挑战着薄暮,告诉她她错了。
薄暮的表情放松了,她露出微笑。“又对了,暮光。”
暮光小小地松了口气,她的膝盖松懈下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得有多僵硬。“那到我的回合了。”
薄暮伸出自己的腿,轻轻发出咯咯笑声。“你要知道,暮光,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好玩的事。”她的微笑露出了一排尖牙,“有一匹在智力上与我势均力敌的小马,天哪,我都觉得有朋友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她把一只蹄子移到嘴唇前。“你清楚的,你可以一直就在这里留下来。你和我,一决胜负,直到时间的终结。”她爆发出一阵刺骨的大笑,这笑声从余晖的嘴中发出显得非常不对劲。
暮光等着她说完,然后说:“比起让你变得更加自大,我还有要紧得多的事情要做,薄暮。”
“像什么?援救你那些悲惨的朋友们吗?”她一挥蹄子,“拜托,他们现在大概都死了。”
“我相信他们。”
薄暮吐出舌头。“省省你的多愁善感吧,拜托了。快开始你这一轮吧。”
暮光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每一个意欲难住薄暮的问题都被她轻易回答了。她了解隐晦的独角兽历史,狮鹫文化,还有斑马部落仪式。总得有薄暮不知道的东西——能给暮光带来优势的事实或是数据。
“滴答,暮光。”薄暮用唱歌般的声音说,“需要我提醒是谁命悬一线吗?”
暮光呲起牙齿,然后转身不再面对王座。快点,暮暮,你能做到的!思考是你最擅长的事!她的耳朵突然竖起。她猛转回头,用一只蹄子指着薄暮。
“在麋鹿战争(the Elk War)的温蹄华之战(the Battle of Vanhoover)中,灰墙将军(General Grey Wall)用什么策略收复了城市?”
薄暮在她的椅子上直起身子,她看上去很佩服。“噢,好问题,暮光。这个我可能还真的需要想一下…”
暮光让自己露出微笑。
“…要是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个陷阱的话。”
暮光张口结舌。
薄暮一拍蹄子,大笑起来。“没错。灰墙将军没有想出取胜的策略。他根本没有想要身处那场战斗之中。他觉得温蹄华必然无法收复,所以他让他的副官,姜饼(Gingersnap),置顶了这个策略。姜饼等到正午时分展开进攻,然后让天马部队从阳光中突然冲出来攻击北面的封锁线。同时,陆马部队则从东面进攻,独角兽攻击被暴露的南面。在后来,这被称作小马国新月攻势(Equestria Maneuver),而且,当然啦,灰墙独占了功劳。”
暮光的一束鬃毛胡乱凸了出来。她把它抚了下去,深深呼吸了一次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她内心开始尖叫。
“你不是变得沮丧了,对吧,暮光?”薄暮问,“我是说,如果你想要承认我比你更优秀的话也没有关系。还能给我们省一点时间呢。”
“绝不!”暮光吼道。
薄暮耸了耸肩。“随便你啦,记住这点就行:我给过你轻松的出路了。”她直直地站在王座上,“甸歌(MeadowSong)有多少件魔法物品?”
暮光咬住舌尖。九件?不对,八件!没错,绝对是八件!“八件!”
薄暮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出它们的名字。”
暮光的又一束鬃毛挣脱了出来。“我…我不…我记不得了!”
“那就太可惜了。”薄暮的角开始发出耀目的猩红光芒。能量聚集在角尖,静电劈啪作响。她的笑容变得野蛮起来。“我会保证这很疼的。”
暮光身体里每一个直觉都告诉她要去格挡,闪躲,做些什么来击退朝她而来的攻击。但她遵从了她商定了的规则。她闭上眼睛,做好准备。
烧灼的痛苦贯穿她的全身,阻住了她的呼吸。她悬浮在空中,她自己的尖叫折磨着她的耳朵。白热的尖针刺进了她身体的每一寸,穿过了她的肌肉,甚至是骨头。
这不是真的!暮光试图这样安慰自己。这都是精神上的!
她掉在了地上,像从未呼吸过一样急促地喘着气。如果这不是真的,那它为什么这么疼?她的咳嗽变成了不规则的呼哧喘息,好像要让她干呕一样。她挣扎着咽下每一口空气。
她的喘声消退了,她听见自上方传来轻轻的拍蹄声。尽管这耗尽了她全部的意志力,暮光还是抬起头,看见薄暮的身影笼罩着她。
“真是神奇。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壮观的尖叫。而且你也还活着呢!你真是充满了惊喜,对不对,公主?”她转过身,走回王座的底端,“唔,这就意味着我有幸再享受一次你的尖叫声了。但公平起见,轮到你了…当然,如果你还能讲话的话。”
还没完。必须起来。暮光扭了扭自己的蹄子。它既沉重又缓慢,好像它不属于她的身体一样。但她还是继续坚持着,挥动着每一只蹄子,直到它们恢复知觉。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坐起来之前跌倒了好几次。
不会让她赢的。我会拯救你的,余晖。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学生。暮光的头歪向一边;她的视野闪烁起来。她猛地坐直,然后痛苦地颤抖了一阵。快点,你能做到的!快想!有什么是你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你总得有什么比她强!
突然的恍然大悟带给暮光的冲击力比任何魔咒都要强。答案一直以来都在她眼前。她的第一个问题就已经触及了这个方面。薄暮或许了解友谊的品德是什么,但她不了解友谊本身!
“当…”暮光的声音含糊不清。她把舌头在牙齿之间扭了扭,再试了一次。“当你的一个朋友既自傲又固执,但却极度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该做什么?”
薄暮第一次看上去完全懵了。“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了。”暮光抬起头,露出笑容。“你的朋友很自傲,不想让你帮忙,即便她非常需要帮助。你该做什么?”
薄暮摇摇头,她的迷惑变成了愤怒。“这是个假设的情景!这不算数!”
“你从来没这么说过。这是个问题。它有一个答案。能被记住的答案,只不过不是从书中学到的。”暮光的浅浅坏笑咧得更开了。
“我-我不…”薄暮喷了声鼻子,“行!我不知道。尽你的力开火吧!我很怀疑你能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
暮光站了起来。这就是你想错的地方了。魔法涌过她的血管,抚慰了那剧烈的疼痛,然后聚集在她的角尖。她的魔力让周围的世界都沐浴在了明亮的淡紫光芒之中。她用角瞄准薄暮,享受着她眼中恐惧的神色。
暮光因为魔咒的力量而后退,她重新跌坐下来。薄暮的尖叫撕裂了整个王座厅;暮光抬头,正好看见她砸进了她花哨的椅子里,让它裂成两半,然后继续撞上了墙。
薄暮倒在地上,在好几秒钟内都是一动不动。她抽搐了一下,痛苦的呻吟逐渐变成了大声的低吼。她站了起来,重新爬回殿台上,她的脸上现出充满憎恨的怒容,而眼睛则眯了起来。
“好的,公主。娱乐时间正式结束。我要结束这场游戏,把你的灵魂彻底抹除。”她轻声说,“你和仿制品能一起开心地湮灭了。”她把她凌乱的髮毛从面前扫开。“说出正确举办通灵仪式的所有需求。”
暮光的脸色变得苍白。“我从来没研宄过黑魔法!”
薄暮笑了。“我也这么觉得。”她点亮了角,射出魔咒。
光束击中了暮光的胸口,让她飞过房间,撞在了门上。白热的尖针又回来了,它们戳进了她的存在本身。她的视野变黑了。有那么一阵子,她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催促着她不要放弃。暮光恢复了视觉与记忆,尽管她身体的反应还是非常缓慢。她花了超过一分钟的时间才勉强恢复坐姿。
很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没有流血。她身上甚至连块淤青都没有。她的羽毛错了位,而她的鬃毛则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但她没有显现出被震荡魔法击中两次的任何迹象。
或许薄暮是对的。这只是我灵魂的化身。所以如果她用了足够的力量击中了我…暮光摇了摇头。现在轮到她了。薄暮会说错答案,而暮光会在这最后一击中倾尽全力。
“你怎么说服你的朋友们不要以貌取马?”
“我不知道!”薄暮厉声说,“告诉他们不要犯蠢了!”
“错了!”暮光让自己在地面上保持稳定。她的角比先前更加明亮,她的双眼被涌出的魔法所掩盖。能量在她的耳中怒吼,要求她将它们释放,而暮光则遵从了命令,把她的魔咒丢向薄暮。
爆炸让整个房间都摇晃起来,它摧毁了整堵黑墙,放出一大股尘土。暮光趴在地上,她太虚弱了,无法把它挥开。厚重的烟云飘过,让她作呕,呸出了小块的碎石与地毯。
当尘埃散去,暮光看见余晖的阴影依旧未受伤害,不禁松了口气。一只蹄子抖动了一下,它带来的希望足以让暮光重新站起。她摇摇晃晃地穿过了房间。“余晖。余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听你说话清楚得很!”
暮光在前往殿台的半路上僵住了。在它之后的那一大堆瓦砾之中,一只蹄子伸了出来。薄暮身体的其他部分紧随其后。她爬到瓦砾的顶端,大口喘息着,她的眼睛睁得巨大,但瞳孔却小到几乎不存在。或许这只是那血色太阳发出的光芒的缘故,但有那么几秒钟,薄暮看上去是没有实体的。
“你不会再击败我了,暮光闪闪!我不允许!”她的瞳孔完全消失在了魔法的帘幕之后,她的角上发出险恶的猩红光芒。“谁写了有关黑魔法的第一本书?”
暮光咽了口口水,再度准备好自己。“黑曜——”
“错!”薄暮开火了。
这痛苦无法描述。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暮光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尖叫。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在被撕裂,她耗费了剩下的每一分每一毫的意志力才没有放弃。她撞上了墙,瘫倒在地,挣扎着呼吸。
不会放弃。不会失败。
薄暮向她一瘸一拐地靠近。“你还有五秒钟问我问题,公主!”
暮光想要开口,但没有发出声音。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嘴。她只能轻蔑地怒视着薄暮。
“时间到!”薄暮再次点亮了角,“塞拉斯蒂娅真正的生日在哪一天?”她低吼道。
暮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哀号。她从来没有问过塞拉斯蒂娅;她一直以为以她命名的那个节日就是她的生日。
“三…二…一!”薄暮在近距离放出了她的魔咒,把暮光埋进了地里。
尖叫声撕裂了暮光的身体,它和烧灼的魔法同样剧烈。她翻身平躺着,视觉完全消失了,而思想也慢慢消退。
“为什么她把你置于我之上?”薄暮再次击中了暮光,把她压在了地上。暮光挣扎着呼吸。“我-我不…”
“为什么她让你做了公主?”
暮光尖叫起来,黑暗的魔法正把她一点一点地撕碎。
“为什么她不爱我?”
她和薄暮都喘息着。烟雾从薄暮的角上袅袅升起,与从暮光的身体上腾起的黑烟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你不消逝?”薄暮大喊。她仰起头,再度为角充起了魔法。
不。不能失败…不能放弃。暮光紧紧抓住面前的光芒。薄暮无法击垮她。
薄暮在她上方某处尖叫起来。暮光依旧看不见,但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但充满信念。
“当…你面对…命运…的抉择时…你会…怎么办?是选择拯救你自己…还是拯救世界。你会如何选择?”
“当然是拯救我自己了!”薄暮大叫。
“错!”另一束魔法。另一声尖叫。“我选择我的朋友们!”
黑暗慢慢从暮光的眼中爬开。薄暮背对着暮光,她只用一条腿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她对面则是余晖,她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一道阴影。她像鬼魂一般闪烁着,但她的身体细节都在那里。她蓝绿色的眼睛亮着坚决的光芒。
“为什么?”薄暮低声说,“为什么你还站着?”她回头看向暮光。“为什么你们都还在这里?
余晖向前一步。“因为暮暮拒绝放弃我。”
暮光站了起来,她的灵魂充满了光辉。“还因为余晖拒绝放弃我。”
薄暮来回看着她们,嘴巴轻轻张开,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挫败。她低头望向地面。“为什么?”
余晖点亮了角。“因为…”
暮光紧随其后。蓝色与紫色撞在了薄暮的身体两侧,让王座厅沐浴在无比壮观的晨光之中。
“友谊即是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