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城他们成亲的那个晚上,两人互换青丝定情,初尘早已把自己头发上岁弦的青丝取下,现在,她还要彻底断了岁弦的念想。
“师尊!”岁弦急喊出声。
然而,初尘手中的青丝很快在火焰中燃烧殆尽。
“师尊……”
岁弦喉头哽咽,眼中是深切的失望和枯寂。
“你走吧,明日我再去看你。”
初尘冰冷地说道,她压下脑中纷繁迷乱的画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
“……好。”
岁弦拢紧衣襟,慢慢穿戴整齐,他对着初尘的背影道:“……师尊……,明日要先来看我。”
“嗯。”
初尘淡淡应了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是关门声。
初尘视线扫过桌上带着血迹的纱带,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丝丝缕缕的不安。
良久,一声叹息。
岁弦漫无目的地行走,之前他跑出去后,其实很快就停了下来,可是初尘没去找他,所以他回到了房间,但依旧没等来初尘。
所以他来找初尘。
他这些日子一直陷在梦里,回到了他的小时候,他在岚族隐世而居的大山深处无忧无虑地玩耍,不知什么是愁苦。那个时候,父亲是和煦而温柔的,母亲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族人朴实无华,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却过着寻常的农耕生活,每过一段时间悄然下山行善济世,他们能让花草树木更加繁茂,土壤更加肥沃,他们能驱散灾害,移山通路,筑塔造桥。族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彼此之间亲密无间。
修仙者孕育子嗣是艰难的,对于他们这些特殊族群来说更是如此,在他这一代只有极少的同龄伙伴,所有人都如珠如宝地爱护着他们,他小时候发育得慢,极为瘦弱,并不像其他岚族孩子那样敦实强壮,也迟迟没有展露岚族天赋,却被族人更加怜爱关怀,他是整个岚族的最受宠爱的孩子。
直到那个所谓的父亲将他和母亲带走,让他们麻痹于他编织的虚假谎言之中,对他血腥的屠杀一无所知,然后,他和母亲失去了一切。
他们居住的村落被血液染红,族人被吸干了所有修为灵力,变成泥俑碎落一地,与血水混在一起被踩成了烂泥。大火又把一切都焚烧了个干净。
他没有见过那样绝望的母亲,她一向是美丽的,像一株纯白的玉兰花,却被至奸至邪欺骗和玷污。她是一个最完美不过的妻子,既能缝衣绣花,又善吟诗作画,还是岚族最有天赋的修者,纯真质朴和素洁高雅在她身上恰如其分的融合。她也是岁弦心中最好的母亲,给了岁弦无穷的爱和温柔。
只是一切都戛然而止,只留下岁弦孤独一人。
他被封印了记忆和容貌,跌跌撞撞流浪着长大。他忘掉了悲伤和仇恨,也丢掉了关于亲人的一切。他变得孤僻,偏执,冷漠,他其实一点也不怜爱弱小,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他只相信拳头和武力,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头野蛮嗜血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等着出笼的那一天。
他一点也不像岚族人,他更像……他仇恨入骨的父亲。
是初尘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卑,想要变得更好,他一点点驯服自己内心的阴暗怪物,捡起道德礼节,学会仁慈和侠义。
他有桀骜意气,也如风如玉。是初尘希望看到的样子。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让初尘满意,可是爱意疯狂生长,他没办法遏制,他想成为她最亲密的人,占据她心里最特殊的那块地方,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他那么贪心。
岁弦在一处水潭边停下脚步,波光粼粼,有细微的雨点打在水面,几乎看不见。
他盯着水面的光影一动不动,直到毛毛细雨有了凝结成珠之势。
但他依旧没有动静,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衫。直到一把红伞撑到了他的头顶,他转过脸。
容师偃一袭紫红衣裙,深刻的眉眼和轮廓在夜色中多了几分朦胧和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