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正伤心着,听了这句话,差点气得倒仰,才想发作,又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只强忍着道:“你就老实些吧,若不是陈大人在,你这条命只怕就……”
那些不吉利的话,谢氏终究是说不出口的。
陈文敬这才道:“在下虽懂些医术,却也只是皮毛,如今侯爷既然已经醒了,等京城的大夫来了,还要请他仔细为侯爷调理调理。”
“理当如此。”老侯夫人开口道:“多谢陈大人救命之恩。”
“在下不敢居功。”陈文敬说着,只转头看向薛莹道:“你们还该谢谢五少奶奶,若不是她命人把侯爷放平,解开了衣衫的扣子,只怕会酿成大祸。”
陈文敬对薛莹一向颇有微词,但听韩烨说这些都是薛莹让做的,心中也微微有些讶异。
“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幸好公爹没事就好。”韩鸿泰醒,薛莹也松了一口气,见众人的心思都落在了韩鸿泰身上,薛莹只开口道:“三嫂,你跟我一起送送陈大人吧。”
“……”孔氏稍稍一愣,却听老侯夫人说道:“你不是说,陈大人是你父亲的学生吗?想必也是多年未见了,你去吧……”
孔氏这才跟着薛莹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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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寺的禅院低矮,草庐上盖满了积雪,从月洞门出来,薛莹就停下了脚步。
孔氏转头看了薛莹一眼,疑惑道:“五弟妹……”
薛莹却笑了笑,四下里扫了一圈才道:“这里没有外人,三嫂若有什么话和陈大人说,我替你们守着……”
“我……”孔氏脸色苍白,转头看了一眼已侧身看着她的陈文敬,开口问道:“你今日为什么会在净慈寺?”
“我若不在,侯爷兴许就没了。”陈文敬没有回答孔氏,只是淡淡说道:“也许……是因为我跟武定侯府有缘,注定要来救侯爷一命。”
“你……”孔氏顿了顿,却最终开口道:“多谢你救了我公爹。”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陈文敬忽然开口说道:“就比如说……你最近又多了一个儿子……”
她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都清清楚楚。
“……”孔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陈文敬,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陈大人是朝廷肱骨、御前红人,理应日理万机,何必去关心一些与己无关之事。”
陈文敬深吸一口气,气的背过了身去,只微微侧首,想了想才道:“他那样对你,死了还要你养他跟别人的儿子,你那样心甘情愿,你究竟……”
“是……我心甘情愿!”不等陈文敬的话说完,孔氏却忽然开口道:“我是怎样的人,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我要的……从来都是武定侯世子夫人的位置,可惜我命不好,他死的早,那也是我愿赌服输,与人无尤,与你更毫无干系!”
孔氏说完,身子微微发颤,笼在袖中的指尖已掐进了肉中,眼神却坚定无比,只一眼不眨的看着陈文敬。
陈文敬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孔氏继续说道:“当年若是我不点头,就算父母再逼我,我也不会嫁过来,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陈文敬堪堪退后了两步,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眼眶发涩,胸口不由自主的起伏着。
“我当年确实喜欢过你,可那早已过去了。”孔氏说着,眼神平静又清明的看着陈文敬,缓缓道:“你陈文敬……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陈敏学。”
“敏学”……是陈文敬的表字。
“秀……秀秀。”陈文敬口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陈大人,我早已不是孔含秀,我是韩烁的未亡人。”孔氏说完,只低下头去,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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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绝的话一旦说出了口,便是伤人的利剑,而孔氏的这一段话,无疑是一把双刃剑,伤了陈文敬,更伤了自己。
孔氏快步的离去,只留下一身落寞的陈文敬,呆呆的站在藩篱之下。
“三嫂?”看见孔氏从围墙后转了过来,薛莹只一步迎了上去,孔氏踉跄了一下,薛莹急忙上前去扶,一把握住了她冰冷湿滑的掌心。
孔氏看着她,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道:“五弟妹,我们回去。”
薛莹点了点头,悄悄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并没有来人,安静的就像没有人在那里呆过。
“三嫂,我错了。”薛莹却先开口道:“是我……告诉陈大人我们今日会来这里。”
孔氏握住薛莹的手紧了紧,抬起头来,迎上了薛莹诚赤的目光。
“听五爷说,您和陈大人过去有些渊源,如今你虽是齐哥的嫡母了,可我们……”薛莹顿了顿,还是道:“可我们并不希望三嫂你就这样一辈子困在武定侯府。”
就在不久之前,老侯夫人也曾跟孔氏说过相同的话……
“留在侯府,是我心甘情愿的。”孔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们不必为了我如此……”
“可是陈大人呢?”薛莹抬眸反问,视线落在孔氏那张温婉娟秀的脸上,一字一句说道:“陈大人的情谊,在三嫂这里……难道就一文不值吗?”
薛莹的话太过锐利,几乎是直接刺向了孔氏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笑,继而又落下泪道:“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妙龄少女,哪个不是他的良配,我又何必耽误了他。”
“有三嫂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薛莹忽然就笑了笑,清澈的眼神中满是狡黠,冲孔氏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和五爷说好了,等老太太一走,我们两人便要和离,既然三嫂对陈大人没兴趣,那到时候……我可就要请媒婆帮我上门向陈大人提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