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四年中秋,大而明亮的圆月高挂夜空,星星点点的洒下一层银白月光。今夜正是一年一度的团圆夜。
京城承德侯府今日家宴,老夫人范氏坐在上首,看着儿孙绕膝是倍感欣慰。
更令她高兴的是,多年未见的表外甥一家前几日刚进京,今日也来参加侯府家宴。
“姨母真真是有福气,儿孙出息,小辈们都孝顺,您老只要保重好身体,享福的日子可还在后头呢!”表外甥媳妇罗氏见老夫人高兴,好话不停的说。
老夫人心情极好,笑呵呵地回她:“我看你们也都是孝顺的,我那表妹也是个有福的。”
儿媳房氏紧接着笑道:“母亲,您和姨母都是有福之人。如今,您老只管顾好自个儿的身子就行,接下来就等着抱大重孙子吧!”
说完便捂着嘴笑,眼神更是望向下首坐着的侄女儿房莲儿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说到重孙,老夫人眼神略微暗淡,她的大孙媳妇,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梅氏,昨日刚刚小产,那才是她的嫡亲重孙呀!可惜没保住。
更让人痛惜的是,大夫说梅氏小产伤了身子,以后恐怕子嗣艰难,那岂不是孙子以后都不能有嫡子了?
这房莲儿不过是大孙子杨羽的一个妾室。她是侯夫人房氏大哥的独生女儿,去岁,房氏为儿子杨羽纳其为贵妾。现在已怀孕四月有余。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房莲儿这胎能一举得男。毕竟大孙子身为侯府世子,都已经二十二了,这膝下还一个儿女都没有。这京城的男儿像他这般大的,好多儿子都两三个了。
房莲儿听姑母如此说,略微有些害羞,想着这万一是个女孩儿呢?于是跺跺脚,噘着嘴小声嗔怪:“姑母!”。
罗氏见了又笑嘻嘻的打趣:“哟!害羞了,我看呀,你这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大胖小子,你就放心吧!”
房氏听着不住的点头。
罗氏又举起酒杯:“那我就提前恭喜姨母和表嫂了!”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遗憾,举起酒杯笑着回应:“那就借你吉言!”
此时,世子杨羽的小厮安平,经禀报后匆匆进来,走到世子身边耳语几句。世子听后,表情不变,对安平低语说了几句,安平便又匆匆离开了。
房莲儿自从看到安平进来,有一瞬的紧张。但见表哥神情正常,便又拿起汤勺安心喝起汤来。
老夫人瞧见了这一幕,看着房莲儿的眼神变得犀利,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喝下一杯后看看男子那一桌,颇为和谐,一点不冷场。看着儿孙和娘家人相处融洽,老夫人很欣慰。
当年表妹与自己一同长大,情分颇深,只是随着各自长大嫁人,虽时常有信件往来,但是想见一面却是困难。
如今年纪都大了,表妹此次也未能进京,只有表外甥带着妻儿前来。虽有遗憾,但是能再见见娘家亲戚也是令人高兴的。
当年老侯爷走得早,儿子虽早早的承袭了爵位,但是她一个娘家远在外乡的寡妇,拉扯着独生子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长大并站稳脚跟确实不易。
如今儿子承德侯杨文海四十有五,在离京六十里的通州指挥使司任从三品指挥同知。
其实,仔细算来,她们杨家与皇家也算是姻亲。大乾朝皇位传到当今是第四代,前朝末期,执政者昏聩,民不聊生,各地有志之士纷纷揭竿而起,太祖就是其中之一。
而老侯爷的祖父就是太祖的追随者,定国后封承德侯,世袭罔替。祖父唯一的女儿也许给了太祖长子,即大乾第二代君主康平帝。
那时天下未平,在康平帝随父亲南征北战的同时,她在老家照顾族人。孝敬婆母,很是受人尊敬,后来康平帝登基封其为皇后。死后谥号孝安,可见康平帝对这位妻子的满意。
这位孝安皇后就是老侯爷的亲姑姑,而孝安皇后的长子后来也顺利登基,成为大乾第三位君主永康帝。
现任承德侯杨文海算是今上的隔房表兄,其实血缘关系并不算远。
但是先帝永康帝在位二十七年,共育有十一子,今上的上位之路颇为艰难。而侯府不想卷入纷争,当年选择了中立,因此今上对侯府并不亲近。
她和儿子心里都明白,侯府并不想要那从龙之功,相反站错队才是侯府不能承受的后果。对侯府来说,走得稳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看来,被今上疏远,儿子想再往上,怕是很难了。不过三品大员呀,在这京城也算是极难得了,更重要的是,孙子已逐渐成长起来。
在她看来,孙子比儿子更出色,二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五军都督府从五品的断事官,行事稳重、能力出众,十分得上峰看中。
儿媳房氏年初入宫参加宫宴,见皇后娘娘对杨家女眷不够亲近,很是忧虑侯府前程。
孙子却劝导她:“母亲不必忧虑,现在侯府该是尽量低调的累积人脉。等再过几年,时间慢慢淡去过往的事,才是侯府该发力挣前程的时候。”
就冲这一番话,孙子的心性沉稳、眼界格局就可见一斑。不得不说,侯府的前程还得落在孙子身上。
想着便向大孙子杨羽望去,二十二岁的侯府世子,一点没有世家公子身上的纨绔气息。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身姿挺拔如松。他面容俊朗,此时正侧头回答着自己父亲,谈吐间尽显从容自信。真是越看越满意,侯府兴盛有望呀!
大孙子下首坐着三个庶出孙子,二孙子杨宏今年二十岁,已有秀才功名,准备下场明年的乡试。
三孙子杨非十六岁,在读书上也极具天赋,也准备明年下场参加童生试。四孙子年纪还小尚看不出个啥。
二十四岁的嫡长孙女早已出嫁,今日却是没有回府。夫家是定安伯府,亲家公在中军都督府任正二品都督佥事。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这门亲事还是儿子杨文海亲自敲定的。
老夫人想着往事,再看看今日这热闹的场面,对侯府现在的势头还是满意的。敛下思绪,又与儿孙们继续畅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