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国决定了要做,你认为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子任同志问道:“当然,如果能给出解决这个困难的方案,就更加的好了。”
叶知寒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核潜艇最大的理论难题在核动力系统,其他的组件,理论要求都不高,只是需要在高压下分析,其他的构造逻辑和海上舰船的区别并不算大。”
“对我们来说,真正难的不是理论,也不是结构,而是材料。”
说着,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之前的报告中写过我们仿制的核动力巡航雷达舰的仿制过程,我们的钢材参数,连海上舰船的要求都达不到,”
“沙苏的07型驱逐舰是一战前后的产物了,可我们仿制的雷达舰,只能拆这些驱逐舰来造,”
“我们自己生产的钢材,甚至不如沙苏一战时候的钢材。”
“这还只是钢材,更不用说其他的稀有金属、高密度合金以及曲轴用的球墨铸铁和合金钢了。”
材料,看上去是最基础的东西。
但实际上,它决定着人类科技的上限。
用一句噱头十足的话来说,材料学是人类文明的一把基因锁。
如果材料无法突破,那么所有物理探索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玲龙一号突破了小型核反应堆技术,但实际上每一个燃料棒上的铀富集度不足0.2%,也就是一百克的燃料棒,只有0.2g铀。
丑国的鹦鹉螺号是3%。
也就是说用同样数量的燃料棒,丑国核反应堆所创造的能量,是华夏的十五倍。
为了满足海上舰船的动力,叶知寒不得不用无数个日夜的废寝忘食改进出并联燃料棒结构。
导致这个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材料。
祖国生产出来的耐高温材料,和丑国、沙苏相比,差的太多。
如果富集度一高,来不及冷却液降温,整个反应堆就会发生故障。
所以,材料不行,只能绕弯路。
子任同志问道:“那怎么解决?现在研究来得及吗?”
叶知寒摇头:“材料学拼的是积累,一个材料有上万种分子结构,需要一批又一批的材料学家去尝试、测试,可能历经上百次失败之后,才会产出一个合格的新材料。”
“这种事情我们可以开始积累,但不能指望现在立马就研究出来,然后用于军工。太不现实。”
材料学是个天坑。
这个无底深渊,需要数以千万计的材料学家义无反顾的投身其中。
而且和其他学科不同,材料学是没有奇迹的。
因为随着人类的科技日益提升,越来越多的材料,只能人为制造。
在实验室中制造出一个地球上压根没有的材料,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张彩票。
那自然就没有中奖一说了。
不过不至于特别悲伤,因为回头看看二十世纪上半叶,材料学也不是一片昏暗。
从1900年到现在,这半个世纪中,获得诺贝尔奖的材料学家高达十四人。
这个占比已经算是非常高了。
有的同学肯定就会提问了,叶老师,你说材料学是天坑,那获得诺贝尔奖的材料学家人数占比都是第一了,你不是开玩笑嘛?
问题是你不能用这个比例来算。
如果用获奖人员比上材料学研究总人数,那算出来的比例,稳稳垫底。
但材料学就是这么神奇。
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终其一生都毫无建树也无所谓。
但只要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发现,就足以革新整个地球物理水平。
当然,这也是材料学的魅力所在。
这么浪漫且有意义的事情,华夏自然是要去做的。
但是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那就完蛋了。
叶知寒道:“材料问题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暂时还是买,当然,如果能买来的话。”
“好,我知道了。”
……
叶知寒告别了子任同志之后,便和陆婉一同在故宫宫闱内散步。
“已经说好了,明天就走。”
“这次南下,目的地是哪里呀?”
叶知寒道:“先去青海,再回洛阳。”
“核项目是重中之重,要去看下情况。然后回洛阳就忙自己的正事了。”
“回家乡?”陆婉琢磨了一下叶知寒口中的正事儿,脸上有些转瞬即逝的失落:“我就知道,你家里人一定是由不得你的,想必给你介绍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
“不是那个正事,”叶知寒一头黑线:“国家的事儿。”
“……”陆婉:“也是,我该想到的。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你不也一样,”叶知寒道:“你坚持不嫁吗?”
远处飞檐上的两只喜鹊扑腾着翅膀发出了老大的动静。
陆婉借机掩饰住自己的迟疑,然后点头道:“是啊,我喜欢一个人。”
“挺好的,”叶知寒点头:“不管怎么样,是你自己所选择的生活,应该不会太差。”
“你呢?”陆婉问道:“就一直把心思放在五院?”
“嗯,应该吧。”
故宫红墙一走起来就忘了远近,两人默契的在门口停下,然后转身向另一条胡同走了进去。
不愿意出去,可两个有着绝对理性的人,除了尬聊也似乎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对了,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去北欧?”
“还没决定,”陆婉道:“最快的话今年九月或者十月。”
“我有一个想法,”叶知寒道:“当然,如果你不是特别着急去的话。”
“你说。”
“如果今年国庆我不回京城的话,你直接去就好;如果今年国庆我回来的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陆婉转头看着叶知寒:“考虑什么?”
叶知寒清了清嗓子,又变的一本正经起来:“如果那时候我回来的话,再说。”
陆婉小声嘀咕道:“现在不说,小心到时候来不及哦?”
叶知寒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拘谨,只是心理年龄老大不小的人,属实张不开嘴:“到时候说。”
看他这么嘴硬,陆婉便也不再追问了。
只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咕哝道:“你一定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