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迎夏,夏过秋来。
熬过炎暑,水缸里的荷花也渐渐枯萎,花瓣的边缘泛着颓缩的黄。
这段时日,茵陈腌制出独门酱料,与明春县的酒楼长期合作,赚得一笔不菲的银钱。
元叔在福宝的软萌攻势下,彻底沦为福宝奴,阿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要向下顺一位了。
阿弃很出乎茵陈的意料,他比茵陈期待中更有出息。
书院的夫子很看重他的才学,向县令举荐了他。
县令宴请阿弃,试了他才学的深浅,几番思量,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阿弃若是落选,县令是要受上级官员冷眼的,因此,县令耳提面命让茵陈照顾好阿弃。
几次气氛渲染,茵陈和圆满也不禁有些紧张,整日琢磨着修身养胃的菜肴。
圆满翻着菜谱:【这感觉有点熟悉。】
【就好像是老母亲在面对即将高考的好大儿,生怕他病了累了,还怕自己的紧张影响到他。】
说完,茵陈抚了抚稍窒的心口,【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在茵陈的暗示下,元叔全面接手照顾福宝的职责。
阿弃只需要负责安心准备考试,对此,他颇为无奈。
才学是不可掠夺的,是谁的便是谁的,不会因病了累了便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心态很稳,全程轻松,县考和州考十分顺利。
这一晃,他到江家已有大半年了,茵陈为他准备好细软和盘缠,刺史和县令为他饮酒践行。
临行前的夜晚,茵陈拎着一件里衣交给阿弃,“这件衣裳是双层的,里面放了银票,你若是急着用钱,便把缝线给拆了。”
阿弃满眼欢喜地接过衣裳,两手捧着,“谢谢娘子!”
【宿主,你不心虚吗?】
圆满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茵陈波澜不惊地反问:【你情我愿的事,需要心虚吗?】
圆满问的不是阿弃对茵陈的称呼,但它又觉得没必要解释。
茵陈心想,好巧,她的回答也不是针对阿弃对她的称呼。
一宿一统,各怀心思。
茵陈叮嘱道:“这件衣裳不能沾水,不能碰火,眼下天冷,就穿在中间吧。”
“好。”
阿弃坐在床榻上,水亮的眼眸里载着清澈的笑意,他仰头看向茵陈的时候,不仅有少年独有的赤忱,还有同龄人很难得的乖巧。
然而,元叔的去留却成了难题。
阿弃体恤地说道:“福宝这些时日很依赖元叔,元叔同我去京城,只怕福宝会哭闹。况且,你正在与元叔-习武,半途而废不好。”
他在为茵陈考虑,茵陈也在为他考虑,“京城与明春县离得太远,你去一趟,不知何时回来,元叔若是不跟着你,我如何能放心?胖婶儿、刘大叔、里正叔和二堂兄……他们都很照顾我,你不必担心。”
几番相劝,阿弃终究不能逆拂茵陈的心意,只得答应把元叔带去京城,与他有个照应。
茵陈翻出元叔的卖身契交给阿弃,“给。”
阿弃和茵陈一直都是同屋分榻而眠,睡前,烛油顺着高挑的蜡烛缓缓淌下,火苗渐高渐颤,那一道依依不舍的目光让茵陈无法忽视。
她调侃道:“乱花渐欲迷人眼,也许你去了京城,便将我给忘了呢?”
阿弃薄唇欲张,却难以启声,没讲出反驳的话。
茵陈没放在心里,她捏着银剪子,将蜡烛里的那根引线剪短。
起夜的时候,她发现阿弃站在桌子旁,背影伶仃孤单,一身浓郁的落寞难以化开。
茵陈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蜡烛。
“你疯了?!”
阿弃的袖子挽起,露出劲瘦的臂弯,臂弯往下是一片烧伤。
茵陈都闻到烤肉味了!
阿弃却不以为然,满足又讨好地笑道:“这样,我便不会忘记你了。”
茵陈讲不出话来。
伤在皮肉,狠下心剜掉,新伤便能掩盖旧伤。
此举实在是蠢。
翌日,天色未亮,元叔牵着马车,催促着站在院门前的少年,“公子,我们该走了。”
阿弃目光下挪,看着门扉一侧的小竹牌,上面的“小江家”笔锋锐利,稳健有力,一笔一划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可他的字与人,却大相庭径。
他驻足在原地,似乎预料到日后的波澜坎坷,流连不愿离开。
直到遥远的穹顶破开一道天光,阿弃隔着衣衫摸上臂弯,受伤处的灼痛似乎在提醒他时辰不早了。
元叔暗自咽下叹息。
阿弃转身上了马车。
今次一别,半年不归。
只有偶尔的几封书信,熨贴着阿弃的内心。
渐渐地,书信往来也断了。
转眼又是一年秋,很寻常的一日,二堂兄来到江家小院,他顺手把佩戴在腰间的长剑扔到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是一封阿弃签了字的和离书,以及一张千两银票。
二堂兄气得拍桌而起,正在舔着糖葫芦的福宝吓得一哆嗦。
“咳……我试试桌子结不结实。”他说着,又捏捏桌子棱角,兀自点头回应:“嗯,很结实。”
茵陈让福宝到院子里玩,自从元叔和阿弃离开,她也没再找人帮她带福宝,一切都是亲力亲为的。
“二堂兄,他当初入赘江家,是为了帮我守住阿爹阿娘留下的钱财,如今他乘风直上、前程似锦,而我也有了一笔横财,是好事。”
此事涉及到江大仁和吴裳,二堂兄看向茵陈的眼神里多了愧疚。
茵陈将和离书带去书房,研墨蘸笔,白纸黑字签下姓名。
“二堂兄,劳烦你陪我去趟县衙,将阿弃迁出我家的户籍。”
茵陈没有隐瞒她和阿弃和离的事,很快,这桩消息传遍桃花村。
村子里的媒婆往江家小院跑了好几趟,被茵陈拒绝几次,挂不住脸,便造谣生事。
二堂兄带剑震慑媒婆,茵陈和福宝的生活又重回风平浪静。
……
茵陈及笄这年,福宝五岁。
圆满提醒时间线:【宿主,多去捞捞河蚌哦。】
茵陈应声,她租了条小船,每日躺在小船上随波逐流,胳膊一伸便采下一朵翠绿的莲叶,盖在脸上遮挡太阳。
有阿弃的一千两和离费,以及每个月向酒楼卖独家酱料所赚的银钱,足够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咚!”
重物落河,水花四溅。
茵陈不紧不慢地看去,托腮看着旱鸭子扑腾。
圆满惊叫不已:【宿主!你不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