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像是一下子多了许多人。
杨熙也早醒了,起来的时候辰宁已经出门了。
他头一回来南府,到处都觉得新奇,李进带着他四处逛了逛,他东看看西看看逛了许久,最后又跑去陪南珺玩了一会儿。
南珺喜欢这个大哥哥,虽然说那天杨熙的情形有些奇怪,但这孩子却没有因此害怕他。等到丫鬟们来说辰宁已经回来了,南郡扑腾扑腾就进了屋,装模作样的看书去了。
杨熙瞧见南珺这样,乐得呵呵直笑,这会儿刚回辰宁院里,隔着窗棂瞧见屋里人头耸动,很不热闹。
正巧洛焚也来了,端着醒酒汤往辰宁屋里去,杨熙冲着她笑了笑,跟在后头准备也进屋去。
洛焚瞧这孩子笑得甜甜的样子,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昨儿那狰狞的模样。
杨熙跟着洛焚后头进了屋,却先是一眼就瞧见的祈远,顿时高兴的走了过去:“祈大哥!”
祈远回过头来,也正好瞧见了杨熙,眉眼略抬,拧着眉笑了:“杨公子。”
辰宁已经睡去了,看那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醒。
洛焚端来的醒酒汤暂时派不上用场,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将醒酒汤放在桌上。
她走过去看了看辰宁的状况,看她只是喝酒醉过去了,这才稍稍放了心,转回头看着祈远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位就是祁公子吧。”
祈远虽说有段日子不在府里,却也知道府里的事儿,也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他端正的与洛焚见礼:“秦夫人好。”
洛焚眉眼扬了扬,点了点头:“既然回来就别走了,外忧内患,府里头缺人手。”
祈远愣了一下,看着榻上迷迷糊糊睡得正沉的辰宁,半晌点了点头:“不走了。”
杨熙一听可高兴了:“那以后我也常来这找你们!”
他一高兴声音就大一些,到底是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不小心又撞倒了屋内的圆凳。
动静吵醒了辰宁。她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看着眼前几个人影晃动,更觉得头疼得厉害,洛焚见她醒了,赶紧端来醒酒汤。
“公子先喝了这醒酒汤,要不头疼好不了。”
辰宁昏昏沉沉的却还认得出是洛焚的声音,可她闻了闻醒酒汤那味道,又有些抗拒,只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好在喝完以后,旁的不说,就光醒酒汤那味儿,就让她天灵盖激灵了一下,什么酒都醒了。
杨熙看她好了许多,嘴欠嘴欠的上来笑道:“大哥还觉得我酒量不行,我觉得你也差不多。”
辰宁穿越以后,这是头一回醉那么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醉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自暴自弃的翻了个白眼,起身开始赶人:“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杨熙见她这样忍俊不禁的笑了,捂着嘴喊上李进出去了,祈远看她也有些不自在,于是低头笑了笑,也跟着杨熙出去了。
洛焚多留了一会儿,见屋里只剩易辛,才跟辰宁说道:“千山让我给你递个信儿,已经有司徒寰的下落了,在城外桃花镇的附近,问你是怎么办他。”
辰宁听了这话有些沉默,辰宁没想过要怎么收拾司徒寰,虽说如今明面上断了亲缘,可南珺心里怎么想的辰宁也拿不准,那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
半晌,她摇了摇头:“先别管他了,城里的事情多着呢,哪有空去管他。”
洛焚隐约知道他的顾虑,却还是有些忧心:“可若是放任他,千机阁再来一次,咱们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她的话也有道理,可辰宁思量了半晌,却还是不能下决断,只好说道:“你容我再想想,先让千山回来吧。”
千山是秦羽的字,平日里除了洛焚,旁人也甚少这么叫他,辰宁多数时候也是秦羽秦羽的叫着。
这回让他回来了,下次要再找司徒寰的行踪,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洛焚听了她的话,只稍稍叹了一声,既然已经做了决断,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转身出去了。
这会儿易辛正拿了衣服过来准备给辰宁换上,辰宁解了外衫,仍有些心不在焉的,易辛见状便过来帮她。
等换好了衣裳,易辛低头给他扣上腰间玉带,辰宁看着她发顶,忽然问道:“阿辛,你说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易辛听见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解:“公子做事不是素来随心随性,何曾要问旁人的意思?我觉得公子听自己的就挺好。”
辰宁闻言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浇透了全身,像是大梦初醒。
从南老夫人离世之后,她做事便不再像从前那般随性,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像是很怕再犯什么无可挽回的错。
辰宁忍不住皱了眉,细细思量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半晌的呆立不动,易辛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正想叫她,却见辰宁抬了眼,神色微虑着与她说道:“你去叫李进来,我写封信让他替我送去瑶城。”
她只觉得一身凉意,如雨幕不归家,如烈阳无水饮,她快忘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她提笔落墨,将心事付诸信笺,盼鸿雁飞去,可寄心事,盼鸿雁飞还,可解迷衷。
半晌抬头看向窗外,夏日正悄悄远去,蝉鸣声也渐渐少了,天高云淡,像是许多事都已经变了,可春花夏雨,秋实冬雪,桩桩件件与以往的岁月并无不同。
辰宁忽然间觉得,变得不是世事,变的是自己。
李进从门口跨了进来,看着辰宁问道:“公子,您找我?”
辰宁转头看他,想起百里彦曾说的,若是想送什么东西,可以让李进去,她如今手里有三千字句,可无论青鸾飞得多快,千百句话,怎么抵得上“眼前人”这三个字?
她轻轻叹了一声,在最后写下两行:
“花月不知灯下事,怜花花落,伤情情怯,魂梦思君不见君,一片秋心付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