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996年,白海星。
靠近星球最北端,白雪皑皑,一间孤独树立于此的木屋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爱你。”
一个男人绝望的跪在床边,双手紧紧的拽着眼前的爱人。眼泪早已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滑落领口。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与不甘,此时男人也仅仅只能轻声重复着对不起,除此之外,一切有关床上女人的,他都无能为力。
在这一刻,对他而言,全世界最奢侈的,是时间。
床上仰躺着的女人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眼角有一些小小岁月的痕迹。穿着自己最爱的睡袍,轻掩的锁骨旁看得出皮肤保养的很好。先前女人被注射入强效睡眠型镇定合剂,此时躺着,很安静。
如果没有男人的低泣,没有男人那双用力发白的双手,没有拴住女人双脚的厚重锁链,没有女人脖颈上艳红如鲜血的动脉。
那么.....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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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X-996,血液型病毒。是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血液型病毒中CX类别的第996次变种。该种病毒在感染的早期阶段附着在人体动脉血管壁外层,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血液中的白细胞进行深度融合。
融合后的白细胞并不会发生功能上的改变,依然属于人体免疫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负责移除异常细胞。但融合后的白细胞将不再会进行代谢,使得这些融合后的白细胞得以一直留存在人体血液之中。或者说,是潜伏在你的体内。
CX血液病毒的潜伏期并不固定,你同样也可以说它没有潜伏期。当第一个融合白细胞诞生后,CX可能会继续无限的复制,这个进程非常缓慢,可能长达3至5年。也可能在融合后的一瞬间,CX便开始疯狂的,飞速的展开复制与再融合的过程。通过海量的融合白细胞控制人体的免疫警示,随后便可肆无忌惮的发挥它的第二项本领:继续融合血红细胞,改造氧气。
同时这也代表CX进入了第二个阶段,这个阶段的表现便是人体的动脉将无限制变红,直到最后甚至可以在皮肤表层肉眼可见红色的动脉纹路。
第二阶段的CX通过融合血红细胞,改造氧气,从而控制人体。此时,人体的生理机能是正常的,但大量摄入改造后氧气的大脑已不再属于你自己,人体将完全按照CX而行动。医学界将这一阶段也称为改造阶段。
而人们更多的喜欢用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来形容这个阶段的人:行尸走肉。
CX对人体控制的持续时间可以说是完全无迹可寻,目前最短的时间是27天。而最长时间,从星历980年发现CX至996年,16年的时间,依然有处于第二阶段的病例。
相比于CX的前两个阶段,也许第三也是最后的阶段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兴许是CX觉得够了,亦或者是CX达成了某种人们尚未发现的目的。在第二阶段即将结束时,病例的动脉将异常鲜红,并伴随大量的咳血。随后血液的颜色将在72小时内转变为蓝色,是那种很漂亮的天蓝色。
伴随感染者巨大的痛苦,直到全身血液的颜色完成转变,最终大脑向内坍缩,形成一颗蓝色的固体圆珠。构成圆珠的物质并非是白海星上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物质,更不用说破译过程的化学反应与机制,圆珠具有极致的坚硬属性,至少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无法成功的破坏蓝色圆珠。
而感染者,一但大脑完成圆珠转变,结果便是脱水,失血。全身的血液像是完全融进了圆珠之中,留下的便是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具空壳。
因此,CX病毒的第三阶段也被人们称为:“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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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的男人抽回一只拽着女人的手,停顿片刻,一双失去焦点的瞳孔缓缓的聚焦。作为对CX病毒进行专项研究的科研人员,他深知即使是最强效的睡眠型镇定合剂也无法抑制病毒第三阶段给人体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又或者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着的美丽妻子最终只能成为一具没有一点血液与水分的空壳。
空着的手缓缓拔出缚在小腿的短刀,看着安静入睡的妻子,纵然他深知此时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是CX-996。可亲手杀死爱妻的巨大阴霾依然使得男人忍不住开始颤抖。
“德林,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亲手让我离开。没有人能确定改造阶段的人是毫无意识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仍有意识,我不想经历最后的72小时。”
“德林,我害怕离开你,害怕你失去我,也怕疼。”
“德林,我感受你爱我的同时,我也爱你。”
早在潜伏阶段,德林就与妻子说好,他会帮助妻子逃避最后的72小时。
床上女人的动脉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红艳,但越发的肿胀。甚至能用肉眼看见脖颈处大动脉的跳动,跳动的很快,远远超过人类的脉搏。
德林知道那一刻到了,CX已经处于即将进入“抽血”阶段的边缘。只要几分钟,强效睡眠型镇定合剂将完全失去效用,他深爱的妻子将狰狞着醒来,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
他知道,妻子的体温只剩下这最奢侈的几分钟。
短刀的刀尖刺破了女人脖颈的大动脉,但没有停下。已经彻底完成融合的CX不仅仅控制了白细胞,血红细胞,可以说此时女人体内的血液就是CX-996。想要阻止抽血阶段的转变,必须完全的切断脖颈大动脉。
看着CX-996控制的血小板在短短的十几秒中疯狂的想要形成血痂以修复动脉,男人仿佛从恐惧中挣脱出来了一些,握住刀柄的手也不再颤抖,像是在对抗夺走自己爱人的CX病毒,手中的力量逐渐加大,阻止着CX最后的挣扎。
渐渐的,CX-996所形成的血痂终于难以弥补巨大的创口,停在了即将进入“抽血”阶段的临界点。女人脖颈的动脉依然艳红,消失的是代表体温的脉动。
男人的手逐渐变回无力并再一次带着一些轻微的颤抖。第一次的颤抖来源恐惧,那么第二次的颤抖仅仅因为痛苦。
因为他知道,方才对抗CX的感觉是一种错觉,那只是一种情绪。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在这恶魔般CX病毒的侵袭下,唯一能让自己看上去好像挣扎过的无奈。
CX一但感染,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CX的转化阶段,没有任何方法进行干预,无法加速,无法减速。当CX需要,感染者就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体还属于自己时,选择与它同归于尽。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果CX也算一个种族,那么人类面临的就是:种族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