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上,躺着一老一少,老的靠外,少的靠墙。
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并未让凌宿感到不适,他一直盯着方千驭皱纹横生的脸皮,愣得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是不是嫌我这个糟老头子弄脏了你的床?”
方千驭捻了下胡须,笑呵呵地问道。
“不,不是。只是想着以前也有个男人睡在我旁边,只是他早就不在了。”
凌宿的眼角湿了,那个男人逝世的同时也是他噩梦的开始,此后,他就一直在马棚里伴马而眠,持续了十三年。
“我和他像吗?”
渊无极把脸贴近了些,好让他仔细端详。
“我不知道,我当时看不见,不过我很喜欢摸他的胡须,感觉和你的差不多,都是这么戟张开来,像葵扇一样。”
父亲留给自己的念想除了声音,便是那不知颜色的胡须,他从未告知年龄,也不知他那胡须是墨亮如漆,还是早已花白。
“那我把胡子给你捋两下,就当我付的租金。”
方千驭笑着把头凑过去,须尖如刺,刺到了凌宿脸上,这也是父亲曾经逗弄自己的方式,而自己总是会重重地揪上去“报仇。”
“哎哟,疼疼疼疼疼。”
凌宿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扯,与方千驭拔起河来,直到天亮。
他大字舒展身体,笑了好久好久,笑意过后,便严肃起来。
“我很矛盾,不知该不该把小师姐从这里带出去。”
凌宿降低了声音,唯恐房间的隔音不好,被方若凌听见。
“不带,她一生无忧,不过只能在此处沉沦,带了会受修仙之苦,但环境自由广阔,更能得享仙道。”
方若凌的去留是凌宿最纠结的事。
“当然要带,上次你们分开之后,我入梦传了她一些功法,在对方没有法宝的情况下自保应该没问题,关键是你若要带她,得尽早开口。”
“怎么?她这么抢手?”
“经过几次相处,她自知你不是一般人,也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害怕自己的弱连累你,八成会随便找个人一起组队,对了......”
方千驭忽然起身,“方才我们来时我就感觉到他和一个刺头年轻人往正院去了,若是他们报了名,就难以更改了。”
凌宿一听,如鱼般跃出床榻,立刻腾着紫气往正院飞去。
正院一处仅有两层的矮楼前大排长龙,至少有一两万人云集此处。队伍由门前起,环绕院落八圈,只要来人在桌上发光的名册中留下姓名便可离开。
一眼扫过去,凌宿发现了李迪迪四人,他与白拜站在一排,无利与铁雄站在一排,看来这是他们一贯的组合,如今修新院中无人拥有法宝,依这四人在院中的资历,想通过第一阶段应该不是难事。
但方若凌呢?人群中并没有她的身影,难道还没来?
凌宿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可等来的只是拐角处传来的嘈杂与叫骂。
正院外墙,一个女人带着二十几个男人将方若凌围在墙角,她蹲在地上无助地抱着头,任由他们的拳脚蹂躏着自己的身体。
“殿下,我做的不错吧。”
说话的正是刺头男人,他的声音细若绵雨,手里正拿着折扇一脸谄媚地替元瑶扇着风。
“不错,孙公公你不愧是跟随我多年的人,等我成为正式弟子,一定写信回去,让你俗世中的家人跟着沾光。”
他像一个忠诚的宠物那般,探出脑袋,被元瑶摸了摸下巴。
“你个土丫头,还妄想和本公公组队,本公公在这此十年,早为公主殿下探好了路,为的就是和殿下一同成为正式弟子,你胆敢打公主殿下二十多个耳光,就不怕遭天谴吗?”
“更有甚者,竟差点把本公公的手腕都给折了,好在公主殿下是控念境的绝顶高手,挡下了这一拳,要不本公公的胳膊就废了。”
姓孙的太监来回看着两人,白嫩的面孔在嬉笑与愤怒间不断切换,像极了换脸的把戏人。
方若凌蹲在地上抽泣,头都不敢抬,言语和拳脚的蹂躏像一柄柄无形的飞刀扎得心脏百孔千疮,就算在任家,她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宰了她。”
元瑶冷语一声背过脸去。
“主子主子,万万不可啊,修新院有规矩,杀人要偿命的。”
“那伤人呢?”
元瑶拿出把匕首,交到孙太监手上。
“给我把她的脸划成棋盘,再给我把她那只贱手砍下来。”
孙太监得了令,一把分开众人,将冰凉的匕首面贴在方若凌脸上,来回转了两圈。
“一个土丫头,在世俗中当个奴才不是挺好,为什么非来这里找死呢?这里是给凤凰待的地方,野鸡来了只是死路一条啊。”
“这样吧,只要你求求我,我划你脸的时候就轻一点,本公公在皇宫里不知道划过多少好看的脸,啧啧啧,真是怪可惜咧。”
说话的同时,他尸体一样冰冷的手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脸,方若凌虽然害怕,但她明白自己是掌教的女儿,就算一死也决不能求饶。
“有......本......本事你......你就动刀。”
见面前人不服软,孙太监气得立刻变脸,索性捋起了她的袖子,刀刃贴上了肩膀。
“只问一次,留到哪,还是不留。”
方若凌的身子显然颤抖了一下。
“等你因为失血过多昏厥的时候,我再划你的脸,想怎么划就怎么划,尽管血液流满了脸,猎物仍是不喊不叫,这可是一种享受。”
方若凌闭上眼,静静等待剧痛的降临。
凌宿只有右手,而她很快便只剩左手,正好与他凑成一对,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来。
“死丫头,好,不给你留。”
孙太监狞着脸挥下匕首,刀刃上的气芒割开空气,冲着方若凌的肩膀而去。
“啊啊......”
“呯啷!”
一条手臂崩飞出去,一个身影如泥鳅一般在地上翻滚,血液滋洒在周围所有人身上。
方若凌眼前一热,试探着动了两下肩膀。
“不疼?”
她壮着胆子睁开双眼,面前一片红色,太监肩膀上碗大的伤口是红,面前拖流的血溪是红,就连插在墙上的那柄剑也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