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瑾回到王府已过申时。
得知晟王肇焕回了京都,肇瑾同样愣了下,由瑾五推着朝着暂时安置的院子的走去。
入秋的夜风微微有些发凉,两人还未走进院子,就见到一身平民百姓打扮的肇焕带着自己的妻子,从房中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朝着坐在轮椅上的肇瑾,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庶民雁无归,民妇洛凝烟,参见瑾王!”
肇瑾抬手示意瑾五停下脚步,眸光幽幽地看向了两人,须臾后,淡淡开口。
“十一哥是打算就这么跪着和我说话吗?”
雁无归微愣,抬头的瞬间,就见到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人,竟突然从轮椅上起身,两条腿笔直地踩着地上,从他身旁冷冷越过,走进了他身后的卧房。
肇瑾因心爱之人另嫁他人,从此一蹶不振,故而率兵南下时伤了双.腿之事,雁无归是知道的。
只是没有想到……
紫檀木的床榻上,小虎子静静躺在上面,眼眸微闭,小小的身体略显有些发抖,面色潮红的小脸上布满了令人恐怖的红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化了脓,似是因为睡得很不安,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
似是因为肇瑾的气场太过于强大,让原本昏迷中的小家伙渐渐醒了过来。
睁开了眼眸,小虎子最先看到的是奢华名贵的床幔,眼眸微微一亮,而后转头似是想要找寻自己的爹娘,可不想,却看到一个身着玄色长袍,全身透着矜贵的男子。
“大叔?”
小虎子沙哑着声音,试探着叫了声。
“十九叔!”
肇瑾低眸,开口纠正道。
小虎子一时有些懵,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肇瑾伸手掀开了盖在小虎子身上的薄被,只见不止是脸上,就连脖颈上都布满了红疹,略显偏瘦的身体只穿着一件青色的粗布衣衫,脚上踩着一双露着脚趾的布鞋,脚趾因为羞愧,微微卷缩着。
“你们应该送他去太平医院的!”
肇瑾转身看肇焕夫妇,声音微微有些冷。
虽然他并非看诊的大夫,但也知,孩子的症状不容乐观,别说是江弈白术莫尘子等人,就是他的絮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别说,她现在还没有在京都!
“爷!”三宝公公上前,犹豫了下开口道,“先前王爷和王妃来的时候,奴才就提过,说先将小世子送去太平医院,只是……王爷似是有什么事找爷,非要等着爷回来!”
肇瑾微微蹙眉,抬眸看向了肇焕,似是在询问,什么事能比自己儿子的性命重要。
雁无归低垂着头,略显有些难以启齿,可犹豫了下,还是再次跪在了地上。
“十九弟能叫我一声十一哥,就是还认我肇焕为血脉兄弟,此次违抗圣明回京,我知会招来祸端,甚至还会牵连十九弟,只是如今我已走投无路,只能前来求助十九弟了。”
肇瑾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一个月前,父皇曾下了敕旨,各地一旦发现天花感染者,均快马加鞭送往太平医院救治,所以即使你违抗圣明,只要你是天花病患,就不算违抗圣明。”
三宝公公眨了眨眼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自家的王爷。
瑾五轻咳了声,抬手摸下了鼻尖。
他觉得自家王爷是越发没皮没脸了,原来的王爷还知道遵从道德,伦理,墨守成规,可自从慕姑娘出现,就有些跑偏了,现在倒好,这都开始和太上皇玩起了文字漏洞,开始欺骗太上皇了。
别说是三宝公公和瑾五,就连雁无归都有些愣,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个十九弟。
“这……恐怕会有所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
肇瑾淡淡开口,而后转身在椅到底子上落座,低眸再次看向了肇焕。
“所以,让你不惜两次下跪,所求何事?”
“传闻这位慕仙姑虽医术高明,可性格喜怒无常,有三不医规矩,又因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娘娘,故而恃宠生娇,看病全看心情,诊金更是高达千两黄金,我此番前来,是向十九弟借诊金的。”
雁无归开口道。
只是他说完,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倒吸了口凉气的声音,四周瞬间静了下来。
瑾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了眼自家王爷那不太好看的面色,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王爷要是早点说,是为了借诊金,这事其实……老奴也能办!”
三宝公公在一旁嘀咕道,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的王爷。
当时三宝公公去太平医院,原本是得知瑾王不久矣,打算陪着自家王爷一同上路的,只是寻死不成,却莫名其妙成了慕南絮的苦力。
太平医院的冰室就是三宝公公带人建的,冰块可是从瑾王府一块一块搬过去的,因为出了力,所以三宝公公带过去帮工的家奴,都免费注射了千金难求的天花解毒针剂,即使留府的丫头婆子,也只是收取了几十文而已。
在三宝公公看来,太平医院有今天,可是有他一份功劳的,他在太平医院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看着众人的反应,雁无归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呵!”
肇瑾冷笑了声,端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薄唇轻启,声音冷幽幽地响起
“原来外面是这么传的!”
不等雁无归开口询问,一旁的床榻上,突然传来小虎子急促的声音。
“娘……娘……疼……”
众人齐齐一愣,纷纷起身朝着小虎子走了过去。
只见小虎子眼眸紧闭,双手不安地撕扯着身上的被子,全身颤抖着,似是因为疼痛,牙齿紧紧咬着唇.瓣,额前的汗水如水洗一般从额前滑下。
“瑾五。”
肇瑾开口叫了声。
瑾五会意,立即上前连同被子一起将小虎子抱了起来,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
雁无归和洛凝烟反应过来,也急忙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洛凝烟的心思全在小虎子上的身上,并未注意到脚下门槛,被门槛拦了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而微敞的衣袖,一封信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袖口滑落,跌落在肇瑾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