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南方,正值酷热。
借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范小玉带着班上几个成绩靠后、座位靠后、名声也靠后的狐朋狗友,再求爷爷告姥姥,拉来班上的几个三好学生,凑成了一支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足球队,与隔壁班约了一场足球赛,赌资是100元,谁赢谁得。
这笔’巨款’,自然是范小玉占大头,那几个狐朋狗友占小头,三好学生们则出工不出人民币,纯给范小玉帮贫扶困。
明天就是周六,也是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大家在学校被关了五天,总算熬到放假,可以出去撒欢。
一想到这,范小玉就忍不住有些亢奋。
在学校,班主任看得严,玩不能玩,耍不能耍,这让他浑身难受。
班主任名叫李新民,个头小,带着厚厚的眼镜,挂着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面孔,但人狠话也多,专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私底下,范小玉学着大清朝那位老太婆的语调,喊他小李子,用来描绘这小个子的‘阴险狠辣’。
第一次领教小李子的手段是在上自习课的时候,那时李新明刚当范小玉班主任没多久,范小玉不知他的厉害,在后边偷摸抽烟,然后被女同学举报,小李子拍马赶到,将范小玉领出教室,然后搂着范小玉的肩膀,哥俩好似地直奔学校的便利超市,像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这把范小玉臊得面红耳赤,还以为有什么美事要发生。
结果到了便利超市,小李子买了包香烟,跟范小玉偷摸抽的是同款,并没羞没躁地让范小玉付钱。
范小玉顿觉情况不妙,他本以为这小个子要请自己抽烟,原来是要坑自己一包烟钱,难怪他刚才对自己又是搂又是抱的,就差没献出香吻,亲在自己黝黑的脸上。
但把柄在人手里,范小玉不得不从,如果小李子不讲武德,把自己偷摸抽烟的伟绩捅到奶奶那里,那回家后,他铁定会被家中那位凶悍的老太婆拿着扫把一顿毒打。
这种事情,这些年一直在重复上演,这也直接导致家里的扫把报废率极高,整得附近卖扫把的商贩哀嚎连连,因为隔三差五地就会有个凶悍的老太婆拿着报废了的扫把,来嚷嚷着要换货。
范小玉极不情愿地掏出兜里皱巴皱巴的零花钱,脸上的表情就跟犯了便秘似的,心里直骂小李子不是东西,这是赤裸裸的敲竹杠,为人师表,怎能跟自己似的,像个流氓无赖。
小李子笑嘻嘻地把烟揣进兜里,然后搂着范小玉的肩膀。
二人肩并着肩出了便利超市,然后朝班主任专属的办公室而去。
这一去,开启了范小玉的噩梦,也开启了他人生的’巅峰’。
进入办公室后,小李子热情地邀请范小玉坐下,然后把门窗都关死,像极了要与范小玉狼狈为奸,一起偷摸抽烟的作态。
李新民把那包烟打开,恭恭敬敬地给范小玉点上一支,这把范小玉吓得心砰砰跳,心想犯错误的是自己,可不是他小李子呀。
心跳归跳,范小玉还是一脸懵逼地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叼进嘴里。
但刚吧唧两口,小李子又点上一支递了上来,而且是直接塞到他嘴里,这直接把范小玉看傻了,小李子这操作?自己犯错,要骂就骂,要罚就罚,一个劲地给自己整烟,这是什么路数?
还未等范小玉回过神来,第三支烟又递了过来,接下来第四支……
不到一分钟内,范小玉叼了五根烟在嘴里,而且都是由班主任亲手点、亲手塞进他嘴里的,这待遇,范小玉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小李子这一喂,喂出了了范小玉抽烟生涯的巅峰。然而这只是开始,第一根烟抽得差不多的时候,小李子赶忙替范小玉拿掉,然后又在第一时间点上一支新的塞进范小玉的嘴里。
周而复始,范小玉嘴里的烟一直维持在五根,直到那包烟全部抽完,得亏他嘴小,不然小李子肯定还得给他多喂几根。
狭小又封闭的办公室,装满了范小玉吐出来的烟雾,屋里师生二人被熏成了小眼睛,铿锵铿锵地咳嗽,像极了一对爱人在隔着烟雾对情歌,你方咳完我登场,直到看清对方尊容,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
完事后,小李子既不打也不骂,笑眯眯地把范小玉请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句话:“欢迎下次再来。”
这话可把范小玉吓一激灵,如同被人锤了一般,他直接将小李子鉴定为变态,专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变态。
……
球场上,范小玉将自己的队友拉拢过来,开始布置战术。
“大家都听好了,开球后,大家不要像以前一样,一蜂窝地去抢球。”
“不抢球,干啥?”
“抢个屁抢,上次的教训忘了?都去抢球,结果把球抢进了自己家的球门。”
“就是,都他丫地瞎踢。”
“都别吵吵了。”望着这群还未开球就已经吵起来的猪队友,范小玉有种想锤人的冲动。“都听我的,后卫防好后方,别跟疯狗似的全场跟着球瞎跑,其他人去盯人,卡身位,得球后,交给我们几个前锋,就对面那群菜鸡,这场球肯定能拿下。”
这场球赛范小玉志在必得,因为隔壁班那几位的脚法臭得不能再臭,赢下这一百块钱,周末他便可以去网吧潇洒潇洒。
正当范小玉在慷慨激昂地布置战术的时候,他们的对手却在吹口哨,观赏在操场散步的漂亮女生。
这般无视对手的作态,简直就是侮辱,范小玉心中忍不住想开骂,看不起谁呢?
“快看,那不是王珏吗?”突然,外号苍蝇的唐文指着一名短发飘飘的靓丽身影喊道。
很快,不管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队员,都提着脖子去看那短发少女。
王珏嘛!范小玉自然认识,学校很多人都认识,她是学校的学霸兼任校花,是这一届有望考上名校的独苗,是整个二中,乃至整个水镇的宝贝疙瘩,学校不知道有多少男生给她递过情书,但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里,当然范小玉不在此之例,不是不想,而是没好意思。
“别看了。”范小玉一脚踢在唐文的屁股上,自己正在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气,他这一嗓子驴叫,所有人都看美女去了。
对于自己的这个狗友,范小玉有时候真恨得牙痒痒。
唐文一阵吃痛,捂着屁股瞪着范小玉,驴叫道:“有毛病啊?你踢我干嘛?”
“你才有毛病,一看到她就来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看,人家看得上你吗?你搁这发浪。”范小玉气不打一处来。
“还说我,你也好不了哪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唐文正欲揭范小玉的老底,但看到范小玉那狰狞的表情,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他心里明白,若真说出来,以范小玉的尿性,铁定得锤自己一顿。
范小玉瞪了瞪唐文,然后喊道:“都别看了,老子可拿出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别给我瞎搞,赢了周末网吧我请客。”
众人回过神来,铁公鸡小玉同志难得肯大方一回,就冲着能免费上网的美事,就值得撅着屁股好好踢一场。
操场边的看台上,一男一女穿着名牌运动套装并排坐着,女的带着太阳帽,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男的一头长发,长相帅气,两人都直直地望着操场那群准备踢球的人。
“姐,那个家伙是你要找的人吗?”
“奶奶查过他的身世,身份应该没错,但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还有待验证。”
“你要怎么验证?”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倒是你,从学校跑出来父亲知道吗?学校没课?”
“我的亲姐,你能一年学完大学四年的课程,我难道就会比你差?这学期的加上下学期的所有课程我已经自己学完了,可以自由安排,这是学校特批。”
男子有些得意。
戴太阳帽的女人没有说话,弟弟在学习上的天赋比自己只高不低,他既然说学完了,那一定是学完了,她没有任何的怀疑。
她怔怔地望着操场上的范小玉,思考着什么。
…………
二中的操场原先是一座老坟山,许多曾经来过,然后又匆匆告别了世界的人在此安家,早些年,有老师组织学生拔除操场周边的杂草,竟拔出了人骨,那些血气方刚又没见过啥世面的高中生以为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捡起来拿在手里,威风凛凛地学着武侠里的情节,追打了起来。
而见过些世面的老师见状,急得上窜下跳,驴叫道:“小王八蛋,那是人的腿骨。”
一听是人骨,那帮子少侠立即被吓一激灵,慌忙扔掉手里的人骨,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不停地道歉求饶。
这些人自小便被老一辈人教育,准确的说是吓唬,说冒犯谁也不能冒犯死人,因为如果对方小肚鸡肠,说不定就会爬出来问候你、缠着你,而且没完没了 。
完了后,老人们还会煞有其事的举例说明,讲述几个经典案例,比如哪一年,谁谁谁被一个邪魂缠上,直到死都没能摆脱;还有隔壁村谁谁谁的二大爷,有一年半夜如厕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这二大爷直接被吓疯,等等……
几通鬼故事讲下来,孩子们早就被吓得不敢吱声,甚至眼睛都不敢往暗处看,生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心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和恐惧。
那时候,每当这些熊孩子不听话管不住了,大人们便会祭出这个杀手锏,把孩子吓进被窝,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当年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青少年,变得更加的胆大妄为,也学了知识,信了科学,不再那么迷信,但当年老人们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扔掉人骨后,少年们远远地躲到一旁,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像受了惊的鸭子,伸直脖子远远地张望。
老师在第一时间唤来保安,将人骨重新掩埋。
这次事件后,学校便谣言四起,传言晚上的时候,不少人在操场撞见了鬼魂,一来二去,鲜有人敢晚上去操场溜达,当然也有例外,范小玉就不信邪,为了证明自己胆子大,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跑出宿舍,去操场遛弯,不过他气运太背,没能与那些个东西有一个美好的邂逅。
……
二中的操场极其简陋,一条沙砾跑道,一个没有草皮满是泥沙且凹凸不平的足球场,还有两条没有网的破球门,这便是它的全部。
观赏完校花后,球赛很快便开始。
今日阳光明媚,风起而云不涌,不过这风一刮,人一跑动,没多久操场上便开始尘土飞扬,就如同大型沙砾施工现场。